鹅凰飞瀑说古今

午夜春秋

　　国庆假期，浮生偷得半日闲，便攥着乡愁返回家乡——粤西八甲镇。挚友间闲聊时兴趣勃发，于是结伴探访八甲风景。踏上鹅凰嶂的那一刻，一种渺远的声息霎时缭绕在我的耳畔——既陌生又亲切，仿佛听到了几百年前漫长岁月里栖息于千家垌俚人的窃窃私语，又似更加久远的高凉土著在呢喃。这座属于八甲大山主峰的鹅凰嶂，海拔达1337米，站在它之上，一览众山小，万壑千峰我作主。

举目瞭望，群山如海，峰峦叠翠，山脉蔓延，势如龙腾虎跃，奔向四面八方。其中一条苍龙般的山脉自近而远蜿蜒而去，变幻出漫山遍野的奇峰耸立，云缠雾绕，其状千姿百态，在长塘与黄垌交界处，跟从黄狮岭一路向南奔驰而来的山脉相互拥抱，形成双龙合璧，紧紧地护佑着大八甲，缔造了许许多多地灵人杰的千古绝唱。再眺望，周边的雾霭，宛若一个天才的魔术师，肆意挥洒出变幻莫测的图案，把天空由近及远，又或由高至低涌动着虚虚实实的图景，在朔风吹拂中缠缠绵绵，飘飘忽忽，犹似一幅美丽的面纱掩护着这片大山以及座落其间的村庄，令人目不暇接，心潮澎湃。

　　忽然间云雾升腾而起，或厚或薄之间，丛林与山峰若隐若现。漫山遍野被云层缠绕着，酷似新娘洁白的婚纱，在空中变幻出种种图腾，白茫茫的云海填平了沟壑，隐藏了高低，将山恋幻化成云雾的世界；戓五彩斑斓似画，变幻莫测，犹如仙境，云雾中的五颜六色饱含诗情画意，犹如欣赏着一程程水墨山水画，又仿佛置身于神秘的童话世界，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山峰露出梦幻般的轮廓，微波荡漾着柔软的曲线美。丘壑处的树木湮没在云海雾障之中，视野的尽头除了云雾还是云雾。巍然屹立于八甲大山深处的鹅凰嶂，灵动了这一方的山山水水。

这里每一处平阔的土地，沉静地隐藏在这片灵动的山山水水之间。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摇篮，在群山怀抱中悠悠摇曳。这一摇，竟然摇出了南北朝时期历时108年的西巩县和唐宋时期历时230年的罗水县两座县城；还摇出了古高凉部落及其演化成俚人之后，并在以八甲为中心区域的高凉地区推行“和合百越”政策的部落首领——巾帼英雄冼夫人；以及在明朝南迁的客家族群独具慧眼落地生根于八甲，至今繁衍生息了五百多年，摇出了八甲镇孝友传家、人才辈出的第一大族——罗城黄，而且罗城黄拥有已达两百多年历史底蕴的“孝友堂文社”，文社全体同仁勇于担当，与时俱进，致力于系统性研究罗城黄宗族史及八甲家乡史，为家乡历史文化建设与政府部门携手同行。值得骄傲的是，大八甲的每一个历史时期，不论古今，先后摇出了数不胜数的风云人物，比如巾帼英雄冼夫人、“春江电茂”四县剿匪总参谋黄彭年、民国时期广东三大律师之一吴英华及平安保险公司创始人马明哲等等，不胜枚举。壮哉——大八甲，藏龙卧虎！地灵人杰！

　　我痴迷在眼前的光影之中，默默地追溯着大八甲的千古岁月……突然被翔宇兄的声音撞醒了我：“老弟，再去瞧瞧白水瀑布？”我恋恋不舍地挪开脚步，跟在他后面赶往白水瀑布，一个多钟的路程转眼就到。虽因上游建了抽水蓄能电站，如今只剩计划泄洪时才能见到它的雄姿。在翔宇兄侃侃而谈之下，千年时光骤然漫了过来，把白水瀑布的前世今生铺在了眼前。

很久很久之前，腾云驾雾游览人间风景的七位仙女，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锣鼓声，心怀好奇的七仙女就朝着声音的方向飘然飞去。循着声音飞了数十里，低头竟见一条银白色的带子，从两百多米高的石山缺口跃下，轰鸣声震得云絮颤抖，飞花漫舞。仙女们看呆了，押下云头落在瀑布下的大石上。其中一个仙女忽然看到旁边的峭壁上刻有几行字，定睛一看，随口吟诵:“玉液琼浆任剪裁，飞花朵朵漫天开。凝脂轻映清泉翠，仙女慕名沐浴来。”其他仙女侧耳聆听，凡心突发，知是缘分所至，便纷纷宽衣解带顺着大石头的边缘滑下碧波荡漾的龙潭沐浴。顿时，在龙潭中嘻戏追逐，冰肌映碧波，倩影伴笑语……从此，每逢农历七月初七都来白水瀑布底下的龙潭尽情沐浴。仙女眷顾过的白水瀑布，其水就是不一样，当地的村民每逢七月初七，无论男女老少，都去白水瀑布或与之为源头的九折河洗澡。据说，“七夕节”这一洗，能祛及预防皮肤病，而且这一天所取的水永存不腐，像是沾了仙气。

　　正当我沉浸在美丽的传说中难以自拨之时，翔宇兄轻轻抬起右手指向那个仙女们用来更衣的大石头，并告诉我那块大石头刻有“漱玉台”三个字。我随着翔宇兄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块石头比较平整，色如玉，质如脂，大约可容纳十几个人。翔宇兄告诉我:“在九十年代曾经仔细观看过石刻，是篆体字，神情飘逸，苍劲有力，字大盈尺入石三分，但不知为什么这三个字竟然消失了。”说到这里，翔宇兄满怀惆怅，话也停顿了。过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说:“民间传言，‘漱玉台’三个字，有说是仙女留题；也有说是明末清初的大诗人屈大均留题；但更多的人认为是清末状元林召棠留题。可惜的是野史杂谈查无考，留下谜团在人间。”此时此刻，我与翔宇兄相视无语，各自掏出香烟，点燃猛吸几口，然后静看烟幕袅袅。

　　过了好一会儿，知我喜欢古体诗的翔宇兄，突然问我知不知道描写白水瀑布的《十三叠瀑泉》组诗？我如实回答不知道。正待开口追问是谁写的时候，翔宇兄以平和的语气告诉我:“明末清初岭南三大家之一的屈大均写的。他被称作"广东徐霞客"的学者与诗人，以脚丈量山川，以笔记录风物，其传世之作《广东新语》被誉为"广东大百科"，其中咏叹阳春八甲白水瀑布的《十三叠瀑泉》组诗，更将自然奇观与人文情怀熔于一炉，成为描摹岭南胜景的千古绝唱。”我急着追问那组诗是怎么写的，翔宇兄打开手机，从收藏夹中翻出组诗让我看。我赶忙戴上老花镜，拿着翔宇兄的手机仔细阅读，共有三首七绝:

匡庐三叠挂虹梁，复有黄山九叠长。

争似春州十三叠，交飞白水一天凉。

阳春白水十三叠，势比增城白水长。

更有崆峒岩洞好，龙床偃卧绝清凉。

一叠冰霜一叠云，峰峰沾湿女罗裙。

白猿不敢潭间饮，镇日雷轰隔岭闻。

字里行间全是瀑布的魂，原来家乡的山水，早被大师的妙笔刻在千古绝唱里。 我一边阅读，一边为家乡拥有如此独具一格、名闻遐迩的山山水水而自豪。啊，美哉——我可爱的家乡大八甲。

就这样，假日里的一场不期而遇，缔结了你我的缘，从此，让我拥有了一份心动的美丽。倘若、我所有的执念，还会被你温柔的收藏，我愿意在每一个流年的四季里，等你、陪你，和你细数大八甲的千古时光……

再回眸，青山卷白云，岁月荡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