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婺源,我只拾到了一个梦的壳

一望草田

<p class="ql-block">流淌了千万年的乐安河一来到婺源腹部便柔情满怀起来,如一个多情少女,静静地轻轻地抚过这片秀美的土地。月牙般的绿洲如少女的樟木梳,被随意丢弃在琉璃般的河水之中,洲上古木如一团凝固的绿色烟雾,将乐安河水染成了一块碧玉。河岸不远处,粉白的墙与青黑色的瓦,欲飞的檐口和高高的翘角组成一处处村落。电视画面播到这里便定格几秒钟,这时一句饱含深情的“老家”的呼唤,由远而近,余音袅袅,让人神情专注,魂牵梦绕……</p><p class="ql-block">五百年前,我们湖南新化刘姓就是奉宋朝皇帝的命令从江西迁徙过来的。江西是我家族的源头,是我的终极老家。</p><p class="ql-block">我在电视广告召唤下怀着回老家寻梦的心情来到了婺源。</p><p class="ql-block">游览的第一站是江岭。江岭十万亩油菜数量可能不少,但稀稀落落,要黄不黄的状态有如徽州古民居粉墙上,一幅幅斑驳得不成样子的画。是地气不足?还是品种欠佳?同行的衡阳籍游客,站在江岭观景台上对导游说:“油菜的品种需要改良,不然会让人失望。”</p><p class="ql-block">江湾本是一个文风鼎盛,群英辈出的地方。然而这里到处是店铺,满目是商品。游客仿如逛一个露天大超市。特别是后来导游与农家饭馆老板合谋宰杀我们,让我们满腹苦水,游兴顿失。</p><p class="ql-block">第三站是李坑,坑是溪流的意思。一条清澈见底,色碧声清的涓涓小溪,从小村中间缓缓流过。夹小溪而来的是一排排青砖黛瓦,飞檐走马的古老徽派民居。村前是层层叠叠的树林,古樟枝桠越溪跨界,浓荫蔽日。村内是蜿蜒曲折的石板路,路下是古埠,村妇在古埠石板上棒槌浣衣。溪流中,簇簇水草在水流中如绿色旗帜般轻轻摆动,群群小鱼如队队儿童在水中欢快嬉戏……</p><p class="ql-block">如果李坑只有这些,再没其它多余的东西,那么李坑确是一个小桥流水人家的标本,是现代人的精神后院,是游子回老家寻梦的好地方。然而,不到两公里的石板街,商店云集,市声喧嚣,买卖兴隆。那些遗存几百年的尚书宅、大夫第、三省堂、铜绿坊无一不是商店,有的还是前店后厂,斧影刀光,机声隆隆。置身于这些艺术品般的古宅之中,我的心在一寸一寸下沉。</p><p class="ql-block">游人本来就脚步匆匆,浮光掠影。商人有如一群无赖,围追堵截,死缠烂磨,无孔不入。这怎么能够让游客安下心来去拜读、去遐思、去回味?</p><p class="ql-block">商业如一把鸡精,你太多地丢入一锅汤中,这锅汤就变味了,变成了一桶潲水,它的酸臭既浸湿了这些美丽的自然景观和人文遗存,也熏坏了游客的心情。</p><p class="ql-block">我问导游小姐:这是旅游景点呀,怎么成了集市?成了商业步行街?导游开怀地说:婺源古属徽州,我们是徽商的后代,有从商的血统。</p><p class="ql-block">我在心里说:导游啊导游,我是来寻根的、寻梦的,不是来购物的呀!</p><p class="ql-block">一踏上婺源的土地,我就强烈地感到,如现代希腊人言必称古希腊一样,婺源人言必称徽州,仿佛婺源不是江西的婺源,是安徽的婺源。甚至,对把婺源划入江西,流露出莫名的惋惜与抗拒;仿佛婺源必须借助徽州的背景才能成立似的,对现在婺源还保留大量的徽派文化,流露出过分的亲昵和自豪。</p><p class="ql-block">当我在电视广告“老家”的召唤下,千里迢迢赶到江西来拜谒自己的老家时,婺源人却把安徽当做了他们的老家;当一个湖南人的我,把梦寄托到江西这方热土时,婺源人却把他们的梦寄托到了安徽之地;当我去婺源寻访祖先的足迹,拜祭祖先的英灵时,他们却把祖先的灵牌移去了安徽地界……</p><p class="ql-block">梦是一个鸡蛋,蛋黄、蛋清、蛋壳就是这个梦的全部,2010年初春的婺源之旅,我在那里只拾到了这个梦的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二0一0年三月二十九日于琢玉坊</p> <p class="ql-block">刘跃苗,笔名遥村、翼之、草田,湖南新化人。已出版长篇小说《赌石》《夜场》,历史时事散文集《千古一镜》,诗歌集《圆梦集》《梦里流莺》,音乐散论集《锦瑟无端》,散文集《秋雨盈窗》《岸在哪》《心在哪》《梦在哪》《旧时明月》,学术专著《梅山文化六十讲》。近日,《赌石》《夜场》长篇小说签约亚马逊,用多种语言在国外出版发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