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火云山·孔令祖陶上山水》

孔令祖

我曾在一个微雨的午后走进那间静谧的工作室，目光被一件橙黄陶罐轻轻挽留。它不张扬，却自有气韵流转——罐身中央一圈竹林幽径，几笔细线勾出人影缓行，仿佛正走入画中深处。下方便是山水，山势随器形起伏，水流顺势蜿蜒，竟让我生出错觉：这哪是画？分明是把整片江南的呼吸，封进了陶土与窑火的对话里。

另一件陶罐静静立在旁侧，花枝从圆纹中舒展而出，叶脉如诉，色彩沉敛却不失明艳。可最动人的仍是那下半幅山水，依旧是山、是树、是溪，却因釉色流动而多了几分朦胧诗意。两件器物并置，一以人物点景，一以花卉映照，看似不同，内里却同出一脉：那是对自然的凝望，更是对“意境”的执念。

我曾见过许多瓷器，但从未有一件能让我驻足良久，像孔令祖的这件陶瓶这般。它不声不响地立在那里，却仿佛有风从釉面掠过，带起一缕山岚水气。那瓶身上的山水，并非画上去的，倒像是从陶土里长出来的——峰峦起伏间，青绿如宋元古卷晕开，云雾随流釉自然游走，竟有了呼吸的节奏。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不是在做陶，是在为山水寻找另一种栖居的方式。

孔令祖把宣纸的氤氲搬到了陶土之上：釉色作墨，窑火当笔，一轮高温淬炼后，峰峦竟透出宋元青绿的气韵。山体以刀代皴，劈出斧劈斫痕；云气借流釉自然晕散，如米家墨戏在旋转盘上瞬间定格。陶壁的弧面本是最难布势，他却因势利导，让江流随器形回环，仿佛一注水银在掌中走珠。近观，釉层里还藏着“可游可居”的小桥樵径；远赏，整器又化作一尊微缩的“洞天福地”，静置案头，却吞吐大荒。窑变不可控，他却以心控之，把“偶然”驯服成“必然”，让国画山水在陶上完成了二次生长——这不仅是跨界，更是让传统山水在烈焰中涅槃出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