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 片:Ai制作</p><p class="ql-block">文 字:一梦河下</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2852225</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第2章:ICU病房内外的沉默</b></p> <p class="ql-block"> ICU的灯光,是那种不管白天黑夜都恒定不变的、毫无人情味的惨白。</p><p class="ql-block"> 它照在金属床栏、监护屏幕和苍白墙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将一切情绪都过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生命最原始的数据在屏幕上跳跃。</p><p class="ql-block"> 马明湖躺在病床上,像个被掏空了的布偶。鼻饲管、氧气管、心电监护电极……各种管线从他身体延伸出去,连接着那些发出规律声响的机器。</p><p class="ql-block"> 他闭着眼,眉头却无意识地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背负着那座名为“债务”的大山。</p><p class="ql-block"> 韩玉琼静静地坐在床边的探视椅上,背挺得笔直。她是中学英语教师,常年习惯性的端庄,在此刻变成了一种僵硬的支撑。</p><p class="ql-block"> 她穿着件半旧的墨绿色羽绒服,围巾松松地搭在膝头,目光落在马明湖那张灰败的脸上,里面是翻江倒海般的五味杂陈。</p><p class="ql-block"> 这个男人,曾是她力排众议、不惜与家人闹翻也要嫁的才子。当年他一首蹩脚的情诗,就能让她脸红心跳半天。</p><p class="ql-block"> 后来,他成了“马老师”,受人尊敬,收入稳定,她却在他日渐膨胀的虚荣心和毫无原则的“兄弟义气”里,一点点耗尽了热情。</p><p class="ql-block"> “玉琼,就这一次,二哥他实在没办法了,我就签个字,担保一下,很快就能还上……”</p><p class="ql-block"> “玉琼,韩新平是我过命的兄弟,他开口了,这个忙不能不帮……”</p><p class="ql-block"> “那个小狐狸精有什么好?她不就是年轻点吗?玉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p><p class="ql-block"> 那些争吵、哀求、背叛和最终为了孩子无奈的复合,像陈旧电影胶片,在她脑海里一帧帧闪过。</p><p class="ql-block"> 他为了所谓的哥们义气,把家里的存款、他们的未来,甚至她韩玉琼的尊严,一次次拿去为别人垫背。</p><p class="ql-block"> 最后那次,他竟是为了那个姓凌的女人,差点把这个家彻底拆得散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恨吗?自然是恨的。恨铁不成钢,恨他糊涂,恨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p><p class="ql-block"> 可看着他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身上插满管子,像个破碎的玩具,那恨意里,又掺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是怜悯?是责任?还是三十年来,早已融入骨血、哪怕破碎也依然存在的……牵挂?</p><p class="ql-block"> 女儿昨晚在电话里哭着说:“妈,我知道他混蛋,可他到底是我爸……你能不能,别不管他?”</p><p class="ql-block"> 女儿因为他那个烂摊子,连谈了多年的男朋友都吹了,对方家里一听这复杂的债务关系,立刻打了退堂鼓。想到女儿,韩玉琼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p><p class="ql-block"> 她微微探过身,用指尖,极轻地、像怕惊扰什么似的,拂去马明湖鬓角的一缕乱发。动作里,没有爱侣的亲昵,更像是一种……整理遗容般的悲悯和无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突然出现一个轻微的波动。病床上,马明湖的脑内正经历着一场混沌的风暴。</p><p class="ql-block"> 他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奔跑,身后是无数张牙舞爪的追兵——那是雪花般飞来的法院传票,每一张上都印着鲜红的“恢执”字样。它们汇聚成一座巨大的、写满数字的山,轰隆隆地向他压来。</p><p class="ql-block"> 他喘不过气,拼命想抓住什么。画面猛地一转,是二十多年前,师范校园后面的小河边,年轻的韩玉琼穿着碎花裙子,回头对他嫣然一笑,阳光洒在她乌黑的辫子上,晃得他睁不开眼。</p><p class="ql-block"> 她递给他一个饭盒,里面是她亲手腌的咸菜,嗔怪道:“别总饿肚子,看你瘦的。”</p><p class="ql-block"> 那味道,恍惚间仿佛还在鼻端。紧接着,画面扭曲。</p><p class="ql-block"> 二哥马明海涕泪横流地跪在他面前:“老四,哥这次真完了!大棚全淹了,要是还不上钱,你嫂子就得跟我离婚!你侄女才上初中啊……只有你能救哥了!”</p><p class="ql-block"> 他心一软拿起了笔,那支笔,瞬间变得千斤重。</p> <p class="ql-block"> 然后是韩新平,拍着他的肩膀,意气风发:“卫国(马明湖曾用名),放心!张二虎这项目稳赚!就是资金周转一下,有我做中间人,你怕什么?签了字,赚了钱,咱们兄弟平分!”</p><p class="ql-block"> 他飘飘然地,又签下了名字。</p><p class="ql-block"> 字迹刚落,所有的温情和义气瞬间褪色,韩新平的笑脸变得模糊,张二虎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只剩下法院的封条,啪一声,贴在了他刚刚领到的退休金存折上。前妻韩玉琼失望到极致的眼神,像两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他的心脏。</p><p class="ql-block"> “不……不是我……我还……我还……”他在梦魇中无意识地呻吟,嘴唇微微翕动,插着管子的手轻微抽动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明湖?”韩玉琼察觉到了他的异动,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身体前倾。</p><p class="ql-block"> 也就在这一刻,马明湖猛地睁开了眼睛。</p> <p class="ql-block"> 视线先是模糊、涣散,适应了顶灯刺眼的白光后,缓缓聚焦。他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韩玉琼。她的脸在逆光中有些看不清表情,但那个轮廓,他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监护仪的“滴滴”声显得格外刺耳。</p><p class="ql-block"> 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关切或眼泪,只看到了一张疲惫、憔悴,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p><p class="ql-block"> 那里面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以及一种……他无法准确描述的疏离。</p><p class="ql-block"> 他想开口,想说“对不起”,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喉咙被管子堵着,只能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韩玉琼看着他茫然又焦急的眼神,看着他试图动弹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很轻微,却带着难以忍受的酸涩。</p><p class="ql-block">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不是去握他的手,而是轻轻地,按住了他那只没有输液、绑着血氧夹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制,示意他别乱动。</p><p class="ql-block"> 她的手很凉,马明湖的手背却能感受到那冰凉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颤抖。</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诡异的、无声的交流在两人之间弥漫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走了进来,进行例行检查和记录。</p><p class="ql-block"> “醒了?感觉怎么样?别紧张,你在ICU,生命体征稳定了。”护士声音专业而平和,打破了沉默。</p><p class="ql-block"> 护士检查完,又低声对韩玉琼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门再次关上,马明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韩玉琼,充满了询问。</p><p class="ql-block"> 韩玉琼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p><p class="ql-block"> 半晌,她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听不出波澜的语调,轻声开口,说出了他苏醒后的第一句判决:</p><p class="ql-block"> “你的退休金,”她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被法院冻结了。”</p><p class="ql-block"> 马明湖的瞳孔,骤然收缩。马明湖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经济生命的终结。</p><p class="ql-block"> 而韩玉琼平静表面下,那细微的颤抖和最终的沉默,比任何哭闹都更具压迫感。这场重病,是危机的终结,还是更猛烈风暴前,短暂而残忍的宁静?</p><p class="ql-block"> 那个将他们再次捆绑在一起的“家”,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还能支撑多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