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退休近10了,完全脱离岗位也已两年半。10年前的那一天,我步入退休职工行列。承蒙领导不弃,继续返聘出诊7年余,但不再是正式员工,感觉上有些怪怪的!医生退休,是件既轻松又尴尬,还有点难堪的事。</p><p class="ql-block">轻松的是:不用每天带着下属查房,分析病情,拟定诊疗方案;不用时刻牵挂病患,一经传唤就风雨无阻,白天黑夜地奔赴医院;亦不用紧盯着监护仪,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救治措施……总之,太多的责任和紧张、烦恼和疲累,随着一本证书的到来飘然远去。</p><p class="ql-block">然而,亦有诸多尴尬和难堪接踵而至:比如碰到亲朋好友,总被关切追问:为啥提前退休?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对于大家的关心、惋惜和不解,深表感谢。至于不怀好意的猜疑、好奇和嘲讽,不予理睬。有些事情或许不用解释,微笑面对更适宜。对医者而言,离开比坚守更艰难!</p> <p class="ql-block">人生道路有多个十字路口,关键的只有几个,可能这是最后一次选择!决定着老年时期的命运。对与错仅在一念之间,对就幸运,错则遗憾,不能从头再来!我当时唯一的心愿就是放下负荷,归于清静。</p><p class="ql-block">我是55岁办理退休手续的,当年已有文件下发:高级职称女性退休年龄延迟至60岁。几乎所有医护都积极响应这一新规定,可我违背常规,成为特例。不过,我自认为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毅然下定决心!还被要求写了一份退休申请报告。</p><p class="ql-block">当时,几乎所有同事向我投来惊疑目光。明明是脚轻手健、思路清晰,有条件,有资格,有能力可以稳稳当当干下去,为啥白白浪费这一机会、自动放弃呢?更何况随着政策调整,工龄延长,退休待遇亦会相应提高,何乐而不为呢?</p><p class="ql-block">怎么说呢?假如不是精疲力竭,感觉身体遭遇危机;假如不是感染科拆建,即将迁移至下面医院暂借病房;假如我一贯喜欢医学事业,心无旁骛,没有其他兴趣和梦想……那么,肯定会选择坚持。似乎一切在冥冥之中巧合,老天早有安排吧!</p> <p class="ql-block">时间似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多么漫长,又多么短暂,仿佛做了个朦胧的梦。有人问:在干啥?我含糊答:忙着呢!具体忙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懒懒散散,恍恍惚惚,把曾经的意想:躲进清静角落看书喝茶;在璀璨夕阳下观景做梦;于金色田野里播种绿植的幻想揉得粉碎。十年的变化,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之前所设想。随之而来的干扰一方面来自老妈,而更多的则出于自身。<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好像成了失去目标的游魂,浑浑噩噩不知所措。</span></p><p class="ql-block">记得9年前的春节,我妈说是“感冒”,结果发现肺部好大一个肿物,初诊为“肺癌”。突遭如此沉重打击,惊恐万状地到处求助,总算苍天赐福,经输液用药半月,CT复查确定肺脓肿!把我乐得如获百万奖励。老妈在我家疗养三月,老兄去老家装修房子。当年老妈84岁,想着原先公寓独居不便,将老妈送回老家,雇保姆照顾日常起居。</p><p class="ql-block">那段时光,老妈爽朗健康,吃素念佛,生活安稳,心情乐观。每次去看望,总会告知挺幸福!劳碌地为我倒水递茶,反复唠叨儿女、孙辈的种种孝顺。还说:“身体比以前更好!你不用担心,经过治疗,痰液排干净了,咳嗽声也不见了。”</p><p class="ql-block">没想到4年后的一天,老妈突发脑梗,从此偏瘫。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心情大变,意志丧失。从此,原先的老妈不见了,现今的老妈糊涂木然,二便失禁,连个笑脸都没有。这一路走来好艰辛,好难熬!最心碎的是:看着她痛苦,我束手无策。</p> <p class="ql-block">那年老妈病愈不久,我自觉腮部有一小肿块增大,行B超告知囊肿,但口腔科穿刺否认,建议尽早拿掉。我傻傻以为是次小手术,只请假停门诊一周。直到手术才知需全麻,切口愈合至少二周,最要命的则是术后病理报告淋巴瘤。后经省院确诊为惰性,暂时生命无忧!但不得不老实呆在家里大半年。后熬不住寂寞又回到行医岗位。</p><p class="ql-block">5年前,也就是老妈脑梗前半年,体检发现冠状动脉钙化斑增多,经CTA复查三根冠脉都有中、重度狭窄。心血管医生建议做冠脉造影确定是否需装支架?可当我告知造影剂过敏时,谁也不敢施行手术。或许这是上天的旨意吧?几千分之一的几率亦会碰上,分明就是不让咱做手术嘛!长期用药控制也不错,只是犹如毒蛇猛兽潜伏体内,随时张开血盆大口将生命吞噬。</p><p class="ql-block">说不怕吗?那是假的!只是不想表现怯弱惊慌,不想给人带来不快。也许,在内心深处,我比谁都惶恐不安,因为更懂得可能发生的后果。妈脑梗初期,我不敢去偏僻山区过夜,想着一旦出现危情,可能失去救治良机。后来,为了给妈安慰,利于康复,觉得生死自有定数!就不再顾虑,去看望就待上好几天。</p> <p class="ql-block">由于我从小体弱多病,几乎从药堆里滚着长大,当年爸妈强制送我读医科。我始终觉得学医不是我的本意,行医亦不是我所喜欢。我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女子,大学毕业接受分配,县市级医院混成普通医生,拥有事业编制,工作生活稳定,便心满意足,没有过多奢望。虽日夜颠倒,心身疲惫,但受人尊敬,被人认可,为人排忧解难,从病患的康复中汲取信心,在人们的笑脸上获得欣慰,从而显示努力的意义和成就,使生命具有光华和风采。我陶醉其中,唯一意念:对得起大众,决不辜负父母和患者的信任和期望。谈不上热爱,但全身心投入。</p><p class="ql-block">终于熬到退休年龄,算是完成了苍天赐予的神圣使命,感到解脱的轻松,再次升腾起对广阔天地、自由世界的向往,试图换种方式开始新生活。可那份难舍的眷恋,那种牵挂的情感,那些熟悉的味道,刻骨铭心,从未消逝,而是沉淀到内心最深处隐藏,每当深夜人静之际,从心底冒出来探头张望。于是乎,我欣然接受医院返聘,继续<span style="font-size:18px;">为大家释惑解难,为还有点价值而喜悦</span>。有时候我真心觉得,并不是病患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他们!是他们给了我活着的理由。</p> <p class="ql-block">两年半前,老妈病情加重,需家人关顾;老兄红色记忆馆开张,事务增多;我亦因来回奔波,精力不支。经家人极力劝阻,终于下定“断、舍、离”的决心!彻底离开浸注一辈子心血和汗水的行医岗位,告别职业生涯。</p><p class="ql-block">当我回头向耕耘了三十余年的家园告别时,不禁泪盈满眶。挥挥手,说声再见很容易,<span style="font-size:18px;">不带走一丝云彩很困难。再</span>回首已是陌路人!<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种眷恋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在扰我心弦。</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