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小八路张来庆

岩石

前不久，2025年全国第十届业余棋王赛河北决赛在石家庄落下帷幕，唐山“小八路”张来庆一举斩获成年组第一名。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枚省级赛事的金牌，终于被他稳稳捧在了手中。

张来庆的人生，总与“担当”二字紧紧相连，也满是常人难扛的风雨。二十多年间，他先是悉心照料患病的父母，又守着卧床不起的智障哥哥；父母生前其实给他留下过一笔钱，本是盼着他日后能成家立业、有个依靠，可他大半都花在了下彩棋上，这份心意最终没能帮他留住烟火气。如今岁月渐长，他肩上的担子仍未卸下——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妹妹，还得靠他精心照拂。最好的青春、最该自在的年华，全耗在了为亲人奔波上，他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小八路”这个雅号，藏着一段几十年前的往事。上世纪70年代末，年纪尚轻的他总爱穿一身军装，个子不高却透着股精神劲儿。一次在棋摊旁看前辈木匠张永成下棋，他看得入了神，张永成抬头见他专注的模样，随口打趣了句“小八路”，这个称呼便像长了脚似的，在棋友间传了开来，一叫就是这么多年。

若论下棋的天赋，张来庆是真的让人佩服。如今58岁的他，没碰过智能手机，更不会用什么下棋软件，网络评测之类的新鲜事也与他无关。平日里他极少下棋，全靠比赛时“以赛代练”，可即便这样，近几年也拿了七八个杯赛冠军。他的计算力、复盘力更是一绝——不管比赛下了七盘还是九盘，赛后总能把每一步棋完整复现，分毫不差。

为了下棋，他把“省”字刻到了骨子里。外出比赛时，为了节省一点路费住宿费，他从不愿坐高铁，也从不进高级宾馆，专挑几十块钱一晚的小旅店住；有时浴池、网吧都曾是他的落脚处，甚至在公园长椅、车站角落熬过通宵。旁人看着辛苦，他却好像习以为常，从不多说一句难。

在我眼里，他是个矛盾又鲜活的人：憨厚朴实、老实厚道是他，下棋时的灵气与狠劲也是他；可也有让人无奈的小缺点——性子有点懒，不太讲究卫生，日子过得更是简朴到了极致。条件差，他便把“将就”刻进了生活里：有个头疼脑热从不去看，硬扛着就过去了；餐桌上很少有能“改善生活”的菜，更舍不得给自己买件像样的穿戴。我瞧着不忍心，送过他20多件不算时髦但还能穿的新衣服，还有几双皮鞋、休闲鞋；我们小区的舒大哥也常把合身的衣物拿给他。他最爱喜宴后打包的剩菜，我记着他这点，只要有机会就给他送去。之前我有个新买的小电磁炉，功率2200瓦，虽不算大，但想着他用得上，也转送给了他。送给他了1辆旧自行车。近年来我也写过有关他的报道十多篇。

这些年他来石家庄比赛，报名、食宿全是我帮着打理，他也记着这份情。前年我在唐山过元宵节，他特意提着四袋元宵、曹子糕，还有苹果、奶粉赶来，塞给我时只说“王师傅，给你买点吃的”，我实在过意不去，只留了一袋元宵，让他把剩下的带回去。今年夏天更让我暖到心里——我回唐山做脂肪瘤手术，后来又得了疱疹，每天晚上12点得去医院输液。张来庆知道后，不仅买了不少慰问品来看我，还天天晚上10点就往医院跑，陪着我输液到凌晨两点多。漫漫长夜，有他在旁聊天解闷，连病痛都好像轻了些。这样的人，是真的厚道。

我和他在比赛里还下过不少“默契棋”——我本就下不过他，也不愿让他费太多体力，常常点到为止。至于他私下让过多少盘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有回一位玉田名手送他一箱酒，他转头就被人50块钱买去了；前年滦州比赛：倒数第二轮，一位明知夺冠无望的当地棋手，特意让了他一局；到了最后一轮，他对阵北京市冠军陈建瓒，明明开中局落了下风，却硬是咬着牙逆转赢了，捧回冠军后，却又把冠军奖品给了那位让他的滦州棋手。

他的“小习惯”也常让人哭笑不得：这几年比赛报名、买火车票，全是我在手机上帮他操作，可每轮比赛他总免不了迟到几分钟——要知道，15分钟加 5秒的棋局，几分钟的耽搁就可能掉下一两先。但他也有“轴”的时候，有次我们去栾城，他硬是憋了三个半小时没去方便，那份“坚持”让人又气又好笑。还有一回，我想送他一双枕套，他却笑着摆手，说“我这花子，‘捡破烂的’，哪用得上这样的东西”，一句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半天没接上话。

他这辈子下赢过不少厉害角色，却从不在人前提起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事；与人聊起棋，总说“自己不行了，又输给谁了”。就是这样的张来庆，身上带着柴米油盐的烟火气，藏着不向生活低头的韧性，也有着让人叹息的执拗，让人想起时，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佩服，有心疼，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