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记

昵称:伊畔耶夫

<p class="ql-block">  车子最后一截柏油路在后视镜里缩成细线时,风先撞了过来。不是城市里绕着楼角拐的软风,是带着沙粒的硬风,拍在车窗上沙沙响,像谁在外面轻轻叩门——这是腾格里给我的第一声招呼。(腾格里—指腾格里沙漠,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左旗西南部和甘肃省中部边境,介于北纬37°30′至40°,东经102°20′至106°之间 。其东抵贺兰山,西至雅布赖山,南越长城,北达阴山 )</p> <p class="ql-block">  阿拉善盟额济纳旗 :唐代诗人王维途径居延大同城(今内蒙古阿拉善盟额济纳旗)时,写下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千古名句。居延海是中国第二大内陆河黑河的尾闾湖泊,古时弱水纵贯巴丹吉林沙漠注入居延海。这里自汉代起就是军事重地,有众多烽燧遗址,游客可在此感受历史沧桑,想象古时大漠中孤烟升起的壮阔景象。</p> <p class="ql-block">  停稳车,推开车门的瞬间,热意裹着沙气涌进衣领。午后,太阳把沙丘晒得发暖,脚下的沙子是细的,比海边的沙更绵密,踩下去时会从趾缝里慢慢漫上来,带着一点烫,却不灼人。我脱了鞋,光脚走在沙丘上,每一步都陷得浅,却走得沉,像踩在揉软的时光里。</p> <p class="ql-block">  往深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视线里终于跳出一点不同。不是连绵的沙丘,不是偶尔从沙里钻出来的骆驼刺,是一缕烟。</p> <p class="ql-block">  那烟生在两道沙丘之间的低洼处,细瘦,却挺得直,从一丛红柳后面钻出来,不晃,也不散,像大漠用指尖捏着的一根银线。风明明在耳边跑,可那烟柱像被定住了似的,只慢慢往上飘,飘到半空,才极轻地散成一点雾,融进蓝得发脆的天里。</p> <p class="ql-block">  我朝着烟的方向走,脚步放轻了些。走近了才看见,红柳丛后面支着个小小的毡房,毡房门口坐着个老人,手里转着经筒,身边的火塘上架着个铜壶,烟就是从火塘里飘出来的——不是什么奇景,是人间的烟火。</p> <p class="ql-block">  “来啦?”老人看见我,声音像沙粒磨过木头,粗却暖。他起身给我倒了碗奶茶,铜碗凉沁沁的,奶茶里飘着一点奶皮子,喝下去时,咸香裹着暖意滑进我朝着烟的方向走,脚步放轻了些。走近了才看见,红柳丛后面支着个小小的毡房,毡房门口坐着个老人,手里转着经筒,身边的火塘上架着个铜壶,烟就是从火塘里飘出来的——不是什么奇景,是人间的烟火,刚才走得发燥的嗓子,一下子就润了。</p> <p class="ql-block">  “这烟,怎么不晃呢?”我指着火塘上的烟问。老人笑了,指了指火塘边的石头:“风到这儿,被沙丘挡了,是‘死风区’。烟在这儿生,就稳。”他说这话时,经筒还在手里转,阳光落在他花白的胡子上,亮闪闪的。</p> <p class="ql-block">  我坐在他旁边的沙地上,看那烟。火塘里的柴是干骆驼刺,烧得慢,烟也淡,不像城里的烟那么呛,只有一点草木的焦香。远处有驼铃响,叮叮当当,从沙丘后面传过来,忽近忽远,像谁在哼一首没谱的歌。偶尔有几只沙雀落在红柳上,蹦跶几下,又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一点影子,很快被阳光抹掉</p> <p class="ql-block">  太阳慢慢往西边沉时,沙丘的颜色变了。先是金红,像泼了一层熔金,后来变成赭石色,再后来,边缘晕上一点紫。那缕烟也跟着变,从银白变成淡粉,再变成浅灰,像被暮色慢慢染透。老人添了点柴,火塘里的光跳了跳,烟又亮了些,成了暮色里唯一的白。</p> <p class="ql-block">  等到星星出来时,火塘的火熄了,烟也淡得看不见了。我躺在沙地上,头枕着胳膊,看天上的星。不是城里被灯光遮了的星星,是密密麻麻的星,铺得满,亮得清,银河像一条淡白的绸带,从东边的沙丘一直飘到西边的天边。风还在吹,却没了午后的硬气,变得软乎乎的,裹着沙的凉,贴在脸上。</p> <p class="ql-block">  老人说,这大漠里的烟,是给走夜路的人指方向的。以前没有路的时候,赶驼队的人看见烟,就知道有人家,能歇脚,能喝口热的。现在路通了,来的人少了,但他还是每天生火,“万一有人来呢?”</p> <p class="ql-block">  夜里躺在毡房里,能听见外面的风,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骆驼的低鸣。没有闹钟,没有车声,只有大漠的呼吸,慢,却沉。我想起那缕烟,它不是诗里写的“孤烟直”的壮阔,是小的,软的,是人间的暖意,藏在这辽阔里。</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走的时候,太阳刚爬上山丘。我回头看,那缕烟又从红柳丛里钻了出来,还是细瘦,还是挺得直,像大漠竖起的一根温柔的坐标。风把我的衣角吹起来,我挥了挥手,老人在毡房门口站着,经筒转着,像一尊安静的石像。</p> <p class="ql-block">  车子开出去很远,再回头时,沙丘连成了一片,烟已经看不见了。可我总觉得,那缕烟还在那儿,在两道沙丘之间,在红柳后面,慢慢飘着,等下一个来大漠的人,等下一个想听故事的人。</p> <p class="ql-block">  原来大漠的辽阔,从不是要吞噬人。它只是用风,用沙,用那缕不晃的烟,让你慢下来,让你看见——在所有宏大的风景里,最动人的,永远是那一点人间的烟火。</p> <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