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队影,一寸寸都成了家

半盏清茶观云起

<p class="ql-block">晨光刚漫过营区的白杨树梢,我已经习惯了先摸起桌边的搪瓷缸——缸沿磕了三道印,是二十年前拉练时摔的,如今盛上热水,暖手也暖了大半辈子的记忆。这是我在队里的第三十个春天,风里的味道没变,还是混着操场的青草气、伙房的米香,还有队列里整齐的脚步声,一茬茬,从青涩到沉稳,也陪着我,从满头黑发走到鬓角染霜。</p><p class="ql-block">刚来时我才十八,背着打补丁的行李包,站在队部楼下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班长拍着我肩膀说“以后这儿就是家”,我还偷偷笑,觉得“家”该是有灶台有屋檐的小窝,哪儿是满院子迷彩服、吹号起床的地方。可日子是熬出来的暖,第一次紧急集合,我慌得穿反了裤子,是旁边战友帮我扯着裤腿;第一次站岗赶上大雪,冻得手指发僵,班长把他的棉手套塞给我,自己揣着冻红的手陪我站完两小时;就连那年母亲生病,队里帮我请了假,还凑了钱让我带回家,归队时,伙房特意给我留了碗热汤,说“补补身子,别熬着”。原来“家”从不是固定的模样,是有人替你搭把手,是冷了有人递暖,是累了回头就有个能踏实歇脚的地方。</p><p class="ql-block">这三十年,队里的变化能数出一箩筐:土操场铺成了塑胶跑道,旧营房换成了新楼房,训练装备也更新了一代又一代,可有些东西,像钉在地上的桩,从没动过。每天清晨的号声,还是五点半准时响,不管是酷暑还是寒冬,总能把整个营区叫醒;饭前的一首歌,从《团结就是力量》到《强军战歌》,调子换过,可大家齐声唱时的劲儿,还是一样足;还有队里的老规矩,被子要叠成“豆腐块”,物品要摆成一条线,衣服领口要扣严实,起初觉得是约束,后来才懂,这约束里藏着规矩,藏着“一群人一条心”的踏实。</p><p class="ql-block">我也看着一茬茬年轻人来队里,像当年的我一样,带着青涩的劲儿,训练时摔了又爬起来,想家时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然后慢慢褪去稚气,眼神变得坚定,动作变得利落,再转身,成了新战友的班长、老兵。去年有个新兵问我,“叔,三十年待在一个地方,不觉得闷吗?”我指着操场边的那棵白杨树——那是我刚来时和战友一起种的,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树干上还能看见当年刻的“坚守”两个字。我说,“你看这树,年年落叶,年年发芽,可根一直在这儿。咱们在队里,守的不只是一块地方,是一起扛过的日子,是心里的那点念想。”</p><p class="ql-block">如今我还是习惯早起,绕着操场走两圈,看看新兵们训练的模样,听听伙房里叮叮当当的声响,再摸一摸那只旧搪瓷缸。三十年不算短,短到我还能想起刚来时的模样,长到我把青春、热血,还有一辈子的牵挂,都留在了这儿。队里的风还在吹,吹过白杨树,吹过训练场,也吹过我这三十年的时光,一寸寸,都暖得像家,都刻进了心里,再也挪不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