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天,我终于还是走进了电信营业厅。当工作人员告诉我“手续办完了”的那一刻,我心里忽然空了一下。这部安装在我家三十多年的老电话,到底还是停了。</p><p class="ql-block"> 近五年来,放在我家客厅角落的这部电话早就沉默不语——它上一次响起是什么时候,我竟全然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后来几次接电话时,话筒里传来的电流杂音比对方的声音还大。每月依然扣着月租费,每年二百多元,说多不多,可说少也是钱。家人笑我固执,说我怀旧,“花钱养摆设”。其实我们都明白,这哪里是在养着一部电话,分明是在供养一段舍不得割舍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我的思绪飘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我刚主持小沙中心小学工作,在我的办公室里有了一部手动摇把式电话。黑色的底座,沉重的话筒,对外打电话时,要先摇几下把柄,传送到乡邮电所总机再转,并耐心地等着接听。每每有电话进来,铃声响彻整个楼道,我接电话时总不自觉地挺直腰板——那时整个乡镇上,有电话的单位都没几个。那部电话不只是个通讯工具,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个时代给予的认可。</p><p class="ql-block">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家里终于也装上了电话,是按钮拨号的。四千多元的安装费,几乎是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我至今还记得,那崭新的灰蓝色的泰丰888电话机就放在床边显眼的位置,像件珍贵的艺术品。几年后单位按政策报销了这笔电话安装费,但我心里清楚,这电话带来的,远不是钱能衡量的。有了它,父母兄弟间有事能及时招呼,亲朋好友间可以方便联系。</p><p class="ql-block"> 进入新世纪,我也有了手机,可家里的固定座机依然是绝对的主力——信号稳定,不用担心没电,更重要的是一种习惯,一种仪式感,尽管房子有过搬迁,尽管电话机有过更换,尽管放置位置有过变动。电话号码是托朋友精心挑选的,末尾是“618”,数字吉祥好记,早就成了我们家庭身份的一部分,写在每一张通讯录、每一份表格上。</p><p class="ql-block"> 生活在悄悄改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电话铃声越来越稀疏,连节假日的问候电话也少了,偶尔来个电话,我会觉得紧张,总会猜想,这是谁呢,怎么不打手机。智能手机和微信改变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视频通话能看到对方的脸,语音留言省去了你来我往的时间,微信群里一声招呼,所有人都能同时收到。固定宅电已不被人们普遍使用,我的几个兄弟和亲朋好友都已先后停机,而我家那部曾经风光无限的座机,也渐渐成了家里的摆设,蒙着淡淡的灰尘,只有每月的月租费账单提醒着它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近年来,每次看到话费单,我都会犹豫:还要继续留着吗?可我就是下不了决心——仿佛停掉的不是一部电话,而是与过去的某种连接。</p><p class="ql-block"> 昨天,我终于办了停机手续。工作人员利索地操作着电脑,三分钟就完成了我拖延多年的决定。</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客厅角落那个放电话的小方凳空了出来。我站在那儿看了好久,仿佛还能看见那部电话的样子,还能听见它曾经清脆的铃声。</p><p class="ql-block"> 电话是停了,号码也或许会在某天被重新分配给另一个陌生的单位或家庭。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停不掉的——那些年通过这根线传来的声音、情感和记忆,早已编织进生命的年轮里,任时光流转,依然清晰如昨。</p> <p class="ql-block"> ▽家里曾经拥有的固定电话</p> <p class="ql-block"> ▽家里停机前的电话位置</p> <p class="ql-block"> ▽停机后刚拆除的电话机</p> <p class="ql-block"> 别了,家里的固定电话。谢谢你陪我走过的这三十多年,陪我从年轻走到老年。时代在向前,我们都在学着告别,但告别不是遗忘,而是换一种方式记得。</p> <p class="ql-block"> 写于2025年10月9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