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柏林的美篇

寇柏林

<p class="ql-block"> 搭伙夫妻</p><p class="ql-block"> 老陈把最后一颗螺丝拧紧,从车底钻出来时,有些工友已经走了。他掏出手机,裂得像蜘蛛网的屏幕上,闪出一道亮光,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p><p class="ql-block"> 忙碌了一天,终于把车修好了。老板本来提供宿舍,老陈却在外面租了房子。出租房在城西的“幸福家园”,是一个听着喜庆,而实际上却有些破败的城中村。他推开出租屋的铁皮门,王姐正蹲在地上择韭菜。厨房的灯泡瓦数有些低,她弓着的背影显得模糊不清。</p><p class="ql-block"> 王姐不用看就知道是老陈,老陈也并不老,四十岁左右。王姐比老陈年龄要略小,有点胖,也不是那种很胖的女人。胸大,腰粗,臀部丰满。老陈这家伙,不喜欢瘦女人,说与瘦女人躺在一起,心里就寒碜。</p><p class="ql-block"> “今天这么晚?”王姐头也没抬地说。</p><p class="ql-block"> “有辆车底盘漏油,折腾到这会儿。”老陈把工具包放在门后,从水龙头接了盆凉水,把脸埋进去半分钟。再抬头时,王姐已经把炒好的土豆丝,红烧肉,青椒炒鸡蛋,还有一盘花生米摆在折叠桌上。</p><p class="ql-block"> 老陈提着一个塑料桶走了过来,桶里装着半桶散白酒,他给自己倒了大半碗,然后又给王姐倒了小半碗,吃饱喝足,两人就早早上了床,紧接着就听到房间里有了响动,没持续多久,声响就停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这是他们“搭伙”的第七个月。老陈在城东修车,王姐在城西的服装厂。本来素不相识,在一个同乡的生日宴上,两人认识了。后来,老陈去找过王姐,那时王姐还住在服装厂。老陈带王姐去了他的出租屋,出租屋距服装厂不远,王姐也想租房,老陈半当真半开玩笑地说,房子也不小,不如我们合租。</p><p class="ql-block"> 王姐看了老陈一眼,她从老陈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渴求,一般与婆娘分居的男人,都是这样。其实,她的内心也压抑,常年与老公分开,男女那点种无法展开。她老公在老家,两人相差一千多公里,自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经老陈这么一说,王姐害羞地低下头,老陈觉得有戏,向前拉着王姐的手,王姐只是装模作样地抽了一下,便任由老陈抚摸她的手。</p><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王姐还真的搬到了老陈的出租屋,两人像夫妻一样地生活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王姐负责做饭等家务,两人的一切开销,都由老陈负责。城中村这样搭伙过日子的男女还不少,都是为了省点钱寄回老家,也是为了解决那方面的需求。</p><p class="ql-block"> 那晚刚要吃饭,王姐给老陈倒了一杯酒,王姐对老陈说:“小辉要买学习机,老师推荐的。”小辉是王姐的儿子。</p><p class="ql-block">老陈端起酒杯,说:“多少钱?”“三百八。”“明天我去取钱。”老陈喝了一口酒说。小辉在老家读初中了,老陈觉得这点钱也不多。老陈的女儿今年高考,他婆娘在老家照顾,老陈没怎么操心过,只是按时把钱寄回老家。</p><p class="ql-block"> 出租房除了一张双人床,便是锅碗瓢盆,一根绳子上挂着老陈与王姐的衣服,门外的铁丝上有女人的内衣内裤,还挂着老陈的工装,俨然打工夫妻住的屋子。</p><p class="ql-block"> 一个周末的下午,老陈难得休息,他坐在门口修房东的旧风扇。王姐在洗衣服,盆里泡着两人的工作服。走廊上传来王姐断断续续的哼唱,是一首老掉牙的民歌。老陈听到歌声,他想起了婆娘,他婆娘也爱唱这首歌。</p><p class="ql-block"> 这时,有一个小伙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满脸的汗水,小伙子是王姐娘家的侄子,他在工地上干活。“姑妈!”王姐立刻停住了手上的活,手上的肥皂泡都没来得及擦:“小灿?你怎么来了?”“奶奶病重,奶奶想让你回去,可我忘记你的电话号码了。”少年喘着粗气,“我坐大巴车来的,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这儿。”</p><p class="ql-block"> 老陈赶紧起身倒水。王姐手忙脚乱地把小灿让进屋,姑侄俩站在屋子中央,突然都沉默了。小灿看到了男人与女人的衣服挂在一起,并且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道布帘,这让老陈感觉到了尴尬。</p><p class="ql-block"> “我去买菜。”老陈抓起外套走了。</p><p class="ql-block">“陈哥,这怎么好意思……”王姐故意说。“孩子大老远来,你们姑侄说说话。”老陈走到门口,又回头从抽屉里拿出几百块钱。</p><p class="ql-block"> 王姐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说好多了,让她不必回家。王姐给了侄儿两千块钱,让侄儿代她寄回去。小灿吃过饭以后,也就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那晚,老陈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女儿三岁时发烧,他和媳妇轮流抱着在屋里走到天亮,现在女儿已经比他高了,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春节。老陈翻了一个身,王姐还没睡着,他搂着王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还没睡?”老陈问。“我想家了。”王姐说,声音很轻。老陈望着天花板上漏水留下的黄渍,说:“谁不想呢。”沉默了很久,王姐又说:“你婆娘可能外面有人了。”</p><p class="ql-block"> 老陈没接话。他早就知道,从几个月前,他媳妇就不再接视频,每次都是回消息,说很忙。上个月同乡说漏了嘴,说看见他婆娘和一个男人逛县城,两人很亲热。</p><p class="ql-block"> “我女儿……”老陈深吸一口气,“可能要复读。她妈说没钱交学费,可我刚寄回去两千。”老陈心里如被针扎了一下,他觉得婆娘不再是婆娘,他也不再是他一样。</p><p class="ql-block"> 风扇吱吱地转,吹不散夜的闷热。“咱们这种关系,”王姐的声音带着鼻音,“不知还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以后……”</p><p class="ql-block"> 老陈想起老家院里的枣树,这个季节早就挂果了。青涩的小果子,要等到秋天才能甜。</p><p class="ql-block"> “无论怎样,也要活下去。”他说。他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p><p class="ql-block"> 中秋节那天,修车店老板给每人发了几斤月饼。豆沙馅的,甜得发腻。老陈把月饼带回去,和王姐一起吃了。他们坐在唯一的那扇窗前,看天上浑圆的月亮。</p><p class="ql-block"> “明年,”王姐突然说,“明年我想在老家开个小店,卖童装。”老陈点点头说:“我闺女要是考上大学,我得多接点活。”王姐想,明年不知老陈又与哪个女人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他们没再说话。月亮慢慢移到楼房后面,屋里暗下来。老陈起身开灯,王姐开始和面,说是要包饺子,韭菜猪肉馅的。</p><p class="ql-block"> 厨房的灯光依然昏暗,擀面杖滚动的声音,像是某种细碎而执着的节奏。老陈在一旁剁馅,两人偶尔胳膊相碰,很快又分开。</p><p class="ql-block"> 饺子下锅时,白气直冒,模糊了彼此的脸。老陈看着翻滚的水花,突然觉得,虽然明天可能要各自奔波,但至少今晚,这间十多平米的出租屋里,有了那么一点家的温度。他想,他与王姐搭伙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有些惆怅,他觉得此时,他的婆娘也正与别的男人在看月亮,他甚至有了奇怪的想法,夫妻之间,其实也是在搭伙过日子。</p><p class="ql-block"> 吃过饺子,两人上了床……</p><p class="ql-block"> 快过年的时候,两人回了老家,在汽车站,两人各自回了各自的家,心里都有点不舍。</p><p class="ql-block"> 过完年,王姐没去服装厂,而老陈早早就去了修理厂,听说老陈又找了一个女人,女人比王姐还要年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