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雨书

梁永锋

　　十月的雨，像是被谁按下了重复键。我站在西安雁塔区小寨西路的MOMOPARK商城楼顶花园的边缘，看喷泉从黑色弧形口中倾泻而下，水花砸进池子，一圈圈荡开，像极了日历上被划掉的日子。垂直绿化墙上，绿意层层叠叠，红黄点缀其间，仿佛在潮湿中倔强地燃烧。几个游客坐在长椅上，不说话，只是望着水，像是也在等一个不会放晴的承诺。我忽然觉得，这花园不像在楼顶，倒像漂在云层之上的一叶方舟——载着一点绿，一点静，和一群不愿靠岸的人。

雨水把城市泡得发胀，连时间都像吸了水的纸，软塌塌地贴在墙上。那喷泉从早到晚地流，像是替谁还着还不清的债。而我偶尔抬头，不过是路过自己倒影的过客，在水花溅起的瞬间，瞥见一点未被淋湿的旧神情。

　　车窗上的雨滴爬行如字，把街灯和车尾灯拉成一条条流动的暖光。我坐在车里，没有目的地，只是任雨声裹着引擎的低鸣，把心一点点泡软。玻璃上的水痕交错，像极了我手机里那张未发送的日历截图——九个红圈，圈住九个被淋湿的早晨。有人在等放晴，有人在等电话，而我，只是等雨把记忆冲出一道口子，好让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顺流而下。

车子停在桥头，红灯很长，雨刮器左右摆动，像在替我摇头。那些圈住的早晨，原本计划着见一个人，说一句话，可每次刚要开口，雨就落下来，话题也就跟着沉了底。现在我已不再设定导航，任车随车流漂移。雨滴在玻璃上分岔，像极了人生中那些未走的路。我忽然笑了——原来九日雨，不是天在哭，是城市在替我们酝酿一场缓慢的和解：与未完成的事，与没抵达的人，与那个一直等雨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