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十月之十

青香树

摄影：青香树

美篇号：8132454

拍摄手机：HUAWEI Mate 50

你看，这一朵向日葵，便是全部的故事了。它独自占满了画面的中心，花瓣是那种毫无保留的、明晃晃的黄，像是把整个夏天的光都熔在了上面。

叶儿一片片，舒舒展展，边缘又微微地卷着，带着点娇憨的、不愿被规矩框住的孩子气。凑近了看，那花瓣上仿佛还有日光流淌过的细微纹理。

最动人的是那花盘，沉甸甸的，是熟透了的、安详的棕褐，那千万个紧密相依的小格子，是一座寂静的蜂房，储藏的不是蜜，而是满满的光阴。

一根挺直的绿茎撑着它，几片阔大的叶子如手掌般张开，脉络清晰得像生命的版图。背景是虚蒙蒙的绿，别的叶子都谦逊地退远了，只为烘托这一个热烈的、专注的生命。它不言语，只是存在着，便是一首关于阳光与活力的、无声的赞美诗了。

然而目光稍稍移开，便遇见了另一番气象。不是一朵，是五朵，七朵，乃至十数朵，高高矮矮地站成一片。它们便不再是独自的吟唱，而成了一曲田野的合唱。有的昂首向着那看不见的太阳，姿态是那样决绝的虔诚；有的却微微低垂，花盘向着大地，仿佛盛满了沉甸甸的心事。

我看见其中一两朵，花瓣的边缘已泛出憔悴的枯色，无力地蜷缩起来——这蓬勃的生之盛宴里，已悄然混入了时光低回的耳语。它们的背景，是那样一片浅蓝的、近乎透明的天空，有时划过几痕电线，有时隐着远山的轮廓，甚至有一座信号塔，静默地立在天地之交。这便不只是田园的牧歌了，这画面里有了人间的影子，有了远方的消息。

于是，我仿佛也站在这片花田里了。风是有的，但你看不见，你只能从花叶那微微颤动的姿态里，去感知它的经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好闻的气味，是青草汁液的生涩，混着泥土被太阳晒过后暖烘烘的芬芳，或许，还有花瓣将朽未朽时那一丝极淡的甜腻。

阳光落下来，是有重量的，你能感到那温度妥帖地敷在脸上、臂上。而四下里是那样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与这片无声的灿烂形成奇妙的应和。

我忽然想，古人的辞章里，似乎少见对向日葵这般热烈的咏赞。他们更爱梅的孤峭、兰的幽贞、菊的隐逸。那是一种向内求索的、与霜雪严寒抗衡的清冷之美。而向日葵的美，却是全然外向的，是毫无保留的、近乎笨拙的奉献。

它的一生，就是一场对光明的追逐，从日出到日落，那般执着，那般热烈，仿佛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将自己也活成一道光。这种品格，少了些曲折的韵致，却多了一份坦荡的、令人心折的赤诚。

天色渐渐柔和下来，从明亮的湛蓝晕染开浅浅的粉。向日葵们的颜色也愈发沉静了，金黄变成了暖橙，再融进暮色里。它们依旧静静地立着，像是完成了一日礼拜的信徒，内心充满安宁。这一刻，繁华与寂寥，盛放与凋零，追逐与守望，都在这片田野上达成了和解。

我终究是要离开这片花田的。但我知道，那朵向日葵，以及它身后的那一片灿烂，已经印在我心里了。往后的日子，若遇着阴翳的时刻，便可闭起眼，将这满目的金黄与暖意，拿出来，温一温凉了的手脚，和倦了的心肠。这向日而生的炽热，原是可以带走，并长久珍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