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总有些地名,是心口的朱砂痣,是枕畔的白月光。于我而言,那方叫“村庄”的土地,便是揉进骨血的念想。风一吹,就漫过岁月的堤岸,将童年的碎片一一拾起,拼成鲜活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 春日的村庄,是蘸着露水的诗行。柳梢刚抽新绿,我们就挎着竹篮去寻柳芽,指尖掐下嫩黄的枝条,在掌心反复揉搓,褪去外皮,便成了清脆的柳笛。“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知章的笔太准,那剪刀裁出的何止是柳叶,更是我们吹着柳笛奔跑的时光。笛声穿过谷子地,惊飞了田埂上的麻雀,也惊醒了沉睡的泥土。田埂边的蒲公英举着白色的小伞,我们追着风跑,把笑声撒在每一条田垄,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才在母亲“回家吃饭”的呼唤里,恋恋不舍地往家赶。</p> <p class="ql-block"> 夏夜的村庄,是缀满星光的摇篮。吃过晚饭,大人们搬着竹椅坐在院坝里,摇着蒲扇说家常。我们则围在老槐树下,听爷爷讲古早的故事——牛郎织女渡天河,嫦娥奔月守广寒。“谷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般景致,大抵是辛弃疾笔下田园意趣的另一种模样。谷子地的蛙鸣此起彼伏,和着院角的虫吟,成了最动听的夜曲。偶尔有流萤飞过,我们便举着玻璃瓶去追,想把星光装进瓶子里。直到露水打湿了衣衫,眼皮开始打架,才在父亲的肩头沉沉睡去,梦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放飞的萤火虫。</p> <p class="ql-block"> 秋日的村庄,是铺满金黄的画卷。谷子穗压弯了秆,玉米咧着嘴,连空气里都飘着丰收的甜香。我们跟着大人去田里帮忙,虽说是帮忙,更多时候是在田埂上玩闹。把玉米须编成小辫子,把谷草扎成小兔子,或是在晒谷场上追逐嬉戏,看阳光把谷子晒得金灿灿的,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奶奶会把刚摘的柿子放在窗台上,等它们慢慢变软,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那是秋天最纯粹的味道。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远远望去,整个村庄都裹在温暖的烟火里。</p> <p class="ql-block"> 冬日的村庄,是裹着白雪的童话。一场雪落下来,屋顶、树梢、谷子地都白了,像给村庄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笔下的雪景,在这里日日可见。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棉手套,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连鼻尖冻得通红也不在意。屋檐下的冰棱晶莹剔透,我们踮着脚去掰,把它当作天然的冰棍。屋里的火塘烧得正旺,奶奶在火塘边烤着红薯,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我们围着火塘坐,听柴火噼啪作响,看火星子跳着舞,心里暖融融的。</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离开了村庄,去了远方的城市。那里有高楼大厦,有车水马龙,却没有柳笛的清脆,没有谷田间的蛙鸣悠扬,没有火塘边的温暖。可每当夜深人静,村庄总会悄悄走进我的梦里——柳梢依旧抽芽,谷穗依旧饱满,奶奶依旧在火塘边烤着洋芋,等着我回家。</p> <p class="ql-block"> 原来,村庄从不是一个简单的地名,它是刻在心上的年轮,是藏在记忆里的乡愁。无论走多远,无论过多久,只要想起它,心里就会泛起温柔的涟漪,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这,便是我的村魂,是我一生都魂牵梦绕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