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拾梦人- -ran.ye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我提着行李箱站在铁轨旁，草帽遮住半边脸，风从山谷里吹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这条铁轨蜿蜒进林子深处，像是没有尽头。我望着远方，不是在等一列火车，而是在等一种心情——那种久违的、想要出发的冲动。自然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旅途的意义，或许从来不在目的地，而在这一刻的伫立与凝望。 石砌的拱门像一道时光的入口，我站在红灯笼下，手里那本书早已翻得页角微卷。山林在身后静静呼吸，老屋的屋檐翘起，仿佛能勾住云朵。我不急着翻开下一页，也不急着走进门去。有些时刻，停顿本身就是一种前行。风拂过裙摆，草帽轻轻晃动，我忽然觉得，宁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心里的杂音都沉了下去。 “蜜蜂岩站”的砖墙斑驳得像一幅旧画，我穿着格子裙，箱子放在脚边。这里没有列车鸣笛，也没有站台广播，只有阳光斜斜地打在墙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赶车，而是为了记住——记住这种被时间遗忘的感觉。怀旧不是伤感，是突然想起自己也曾活在某个慢下来的年代。 长椅是旧的，砖墙也是旧的，连我手里的书都像是从上个世纪借来的。编织篮里放着几朵野花，是路过时随手采的。我坐着，不读，也不走，只是看着墙上那些模糊的字迹，猜它们曾经写下过怎样的故事。也许是个仓库的告示，也许是一句口号，又或许只是谁的名字。时光在这里打了个盹，而我，恰好也愿意陪它静一静。 我倚着砖墙，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草帽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一些思绪。这扇老窗没有玻璃，只有空框框地望着我，像在等谁回来。我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站着，仿佛一动就会惊扰了岁月。悠闲不是无所事事，而是终于允许自己，做一回时间的旁观者。 格子裙配草帽，篮子装着刚买的果酱和面包。我站在砖墙前，像站在一段记忆的入口。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层层叠叠的年轮，每一道裂痕都像在低语。我听不清它说什么，但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温度——是童年外婆家的墙，是老车站的候车室，是某个夏天的午后。怀旧，原来是身体比脑子记得更清楚的东西。 长椅在树荫下，我低头看着手里的老照片，边角已经泛黄。篮子静静躺在身旁，里面空了，像我的心事被掏出来摊在阳光下。那扇旧门半掩着，仿佛随时会有人推门而出，叫我一声名字。可我知道不会。沉思不是为了找回谁，而是学会和那些再也见不到的时光，好好道个别。 格子裙、行李箱、一本书，我坐在砖墙前，像一幅被定格的旧照。门上“仓库”两个字已经褪色，却比任何招牌都更有分量。这里曾堆满货物，也堆满过多少人的等待与告别？我合上书，没有起身。有时候，最安静的角落，反而藏着最喧闹的回忆。 我扶着电线杆，抬头看那句“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标语。红漆有些剥落，但字还在，像一段不肯退场的历史。身后的老建筑沉默着，窗框歪斜，门锁生锈。我忽然笑了——当年写下这些字的人，一定没想到，几十年后，会有一个戴草帽的女人站在这里，不是为革命，而是为一种莫名的共鸣。历史感，原来就藏在这些被遗忘的角落里。 我走在老街上，草帽遮住半边天。标语在墙上，电线杆在旁，路灯低垂着头。脚步很轻，怕惊扰了这条街的梦。它太安静了，安静得像被时间悄悄藏了起来。我走得不快，也不说话，只是感受着脚下青石板的凉意。古朴不是陈旧，是生活曾经真实地在这里发生过。 蒸汽火车停在山脚下，黑车身锈迹斑斑，像一头疲惫的巨兽。我提着编织篮，站在它身旁，仿佛下一秒就要踏上旅程。可我不急。风从林间穿过，带着松针的气息。复古的不只是火车，是我的心情——那种想要慢下来，慢慢走，慢慢看世界的念头。 绿色车厢门敞开着，我提着小箱子，一只脚踏在台阶上，另一只还留在站台。阳光照在黄色条纹上，闪得有点晃眼。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的一切都在往后退——站台、砖墙、旧时光。火车还没开动，可我的心，已经随着铁轨伸向远方。 “跃进站”的牌子贴在车门上，我提着篮子走下来，裙摆被风轻轻掀起。身后是模糊的绿意，眼前是空荡的站台。没有接站的人，也没有广播催促。可我不慌。怀旧的气息裹着我，像一件旧毛衣，温暖而熟悉。旅行最美的部分，往往是抵达前的那一刻——站在新旧之间，心却已安顿。 我站在窗边，笑着挥手，不是给谁，是给沿途的风景，给飞驰而过的树影，给这列绿皮火车，给这一段无人知晓的旅程。草帽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我忽然觉得，挥手不是告别，而是确认——我在这里，我正活着，正移动，正经历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站在拱门下，背对着世界。砖墙围成一个小小的天地，远处的老屋和树影模糊成一片。我不回头，也不说话。有些地方，适合一个人来，适合把心事交给风。历史感不是沉重的，它也可以很轻，轻得像一顶草帽，被风托着，飘在时光的缝隙里。 站在那幅大大的宣传画前，上面写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手扶栏杆，我仰头看着画里那些挥锄、读书、奔跑的人。红砖墙在身后，像一道沉默的见证。我不知他们后来去了哪里，可我知道，每个时代，都有人用自己的方式，认真地活着。 摄影/拾梦人-编辑/然也 岀镜/小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