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周琦

记得是去年9月22日，早上六点半，我刚起床，手机响了，是张龙：“哥，我给你把狗弄来了！”

这家伙每天晚睡晚起爱熬夜，一大早能起床真不容易。这是因为前一阵聊天说起，儿子想养一条狗，而且指定是黑柴，张龙—拍胸口：“这事简单，包给我了！”他的朋友遍天下，我相信！

我兴冲冲地下楼，张龙提着一个纸箱，有些不好意思：“哥，朋友从山东曲阜送过来的，感觉长得不太像黑柴…”

打开纸箱瞬间，一股混杂着屎尿臭味与幼犬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一条瘦得皮包骨头脏兮兮的小黑狗，正绻缩在纸箱的角落里，怯生生地抬着脑袋，眼神里满是惊恐不安。

这便是小黑初来乍到的模样，我失望极了，儿子心心念念想要一条黑柴，却没承想张龙打包票的事情，送来的却是条又瘦又臭又难看的小土狗，怎么给儿子交代？

张龙看出我的失望，尴尬地说还有个事儿，急忙把纸箱递给我，生怕我再还给他似的，转身就要走，我皱眉看看狗，说：“谢谢兄弟，一大早过来，辛苦了，谢谢啦！”

这是真心话，难为他不睡懒觉，凌晨五点钟从曲江到纺织城接站，然后打车把狗送到交大，至于狗的品相，他也是人托人，这怎么能怨他，小黑狗千里迢迢从曲阜来到西安，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吧！

媳妇看见小狗，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看得出，满心希望被泼了一盆冷水。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先给狗狗洗澡吧，也许洗干净大变样呢！

儿子听见动静，也不睡觉了，但是看到又脏又臭的小黑狗，恼了：“这是土狗，哪里是黑柴，张龙是个骗子！”

我无言以对。媳妇安慰他，无论啥品种，可爱好玩就行，但儿子还是满脸的不情愿。

我俩给小黑狗洗澡，它在浴盆里抖得像片风中的叶子，我轻轻揉开打结的毛发，那些脏污下藏着的绒毛是那么柔顺，我抚摸着他温暖柔软的肚皮，它忽然抬头看我，羞怯的眼睛像浸了露水的黑葡萄，那眼神熟悉得好像久别重逢的亲人。

洗干净的小黑狗裹着浴巾还在发抖，怯生生地有些憨态呆萌，他忽然甩了一下头，溅得我满脸水珠，我笑着骂了一声狗东西。擦洗干净，我仔细打量着他，身躯细长毛发黑亮，胸前有对称的白色胸花，四肢与腹肚毛色泛黄，眼睛上面长着两颗黄色豆点（两个黄色豆点像眼睛，这也是叫四眼铁包金的原因），肋骨在瘦削的身躯上分明凸起，黑色细长的尾巴，那时候它实在不好看，一直怯生生地哆嗦着，好像知道自己“货不对板”，生怕我们不喜欢而退货遗弃他。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小黑狗东嗅嗅西看看熟悉新环境，蹦蹦跳跳跑来跑去咬尾巴玩耍，屁颠屁颠跟着我们下楼遛弯，寸步不离，生怕我们不要他了。

儿子也接受了现实，开始逗他玩，教他坐卧握手，他还真不笨，一教就会，儿子很有成就感，大呼小叫地喊着“真棒！”慢慢地，不仅学会了坐卧握手，还学会了跳跃作揖拜拜，他终于也有了骄傲的资本。

儿子高兴上头了，开始给小黑狗起名字，一会儿说叫“布莱克”，念着洋气；一会儿又觉得“咖啡”好，听着时尚的；还想着给起一个日本名字，我坚决反对。喊来叫去，最后还是觉得叫小黑好，那些精巧的名字都多余：它通体黑色，连鼻尖都是黑的，就叫“小黑”，简单，直接，顺口。这名字虽然起得貌似随意了点，但符合他的气质，他也认这个名字，一叫小黑他就噔噔噔地跑过来了。

儿子研究小黑的品种，问行家，上网查，原来是中华田原犬和黑柴犬的混血，从面相看是四眼铁包金，从屁股身型看是黑柴，可惜耳朵没竖起来（本来有竖耳贴，儿子担心他难受，硬不让粘贴了。），不过跑起来扑闪扑闪特别可爱。已经有感情了，品种不品种无所谓了，他正式成为我们家的一员了，我们喜欢就行，其他无所谓。

儿子很用心，买了许多各种各样的狗粮，我们又把蛋黄呀肉末呀拌在里面，看着它把碗舔得干干净净，看着它的脊背慢慢丰腴起来，原本怯生生的眼神也坚毅自信了，和我们互动玩耍时蹦跳调皮的样子，就像个顽劣可爱的小男孩。

小黑特别聪明乖巧，从来不在家里拉撒，不拆家不乱叫，撒尿拉屎都要到草丛里面去。土狗，所谓祖宗严选，真的名不虚传，中华田园犬真的好，在网上看到许多夸赞中华田园犬的帖子，这也许就是“孕妇效应”吧。

小黑一天天长大了，体重增加到20斤左右，修长的身材黝黑发亮的鬃毛，轮廓分明的五官不怒自威，像一个英俊威风的小伙子。他越来越喜欢在野外奔跑了，小黑真正释放天性，是在老家的田野上，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来回折返兜圈，我最喜欢看他奔跑的样子了，风驰电掣，太帅了，我拍了许多他奔跑的小视频，大家看了都点赞喜欢，我没事就刷他奔跑的小视频，感到心里特别带劲快乐。小黑的身姿矫健，跑起来像黑色的闪电，我根本跑不过，他跑跑停停，回头等我，跑累了就趴在草地上，吐着舌头看我，尾巴还在不停地扫着地面，把草叶扫得沙沙响。

每天清晨遛狗，对我们来说不是任务，而是最快乐的事情，反正上年纪了也没瞌睡，陪着他在院子里遛弯散步，呼吸新鲜空气还锻炼身体。在院子里，小黑慢慢也有了他的朋友圈，葡萄、来福、小不点，经常在一起玩，旺旺是他最好的朋友，年龄体型差不多大的小母狗，每天都要到门口喊小黑一起玩。旺旺是比格犬，精力极其旺盛，比小黑还要疯，小黑明显跑不过旺旺，但他却乐此不疲。

我们出去玩，都带着小黑，它最喜欢前爪扒着车窗，头伏在两爪之间，风吹着他的耳朵和毛发，他一脸的陶醉和享受，咧着嘴笑意盈盈。下了车，他便迫不急待地在田野里撒欢奔跑，一会儿嗅嗅路边的野草野花，一会儿又停下来等我们，从不跑远，真的是乖巧懂事。

登上山顶，风很大，他却非要站在岩石上，抬头望着远处的云海，那样子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架势。在浐河滨河公园，他跑一会儿就扒上栏杆，欣赏绿草萋萋流水潺潺，芦苇丛有一大群羊在吃草，小黑第一次见这么多羊，兴奋得追着羊群满河滩乱跑。在杜陵遗址公园，我们爬上大冢，晚风吹拂着荒草，小黑趴在我腿边，看着红通通的太阳一点点落下，晚霞慢慢把天空染成橘红色，那一刻的安静，像是把所有的温柔都揉进了风里。

如今的小黑，早已不是当初那条又瘦又怯的小狗了。下班回家，他摇着尾巴跑到门口又蹦又跳迎接你，那是最热烈最温馨的欢迎仪式；你心情不好，他用湿漉漉的鼻头蹭你的手，仿佛在说“别难过”，那是他能给予的最大情绪价值；出去玩耍，他跟着你跑前跑后逗你玩，是那么的顽皮可爱，让你心情愉悦感觉人间值得；平时在家，他很安静不吭声，如果门口有陌生人的脚步，他会警惕地发出震慑的低吼，想不到吧，他不是一般的宠物狗，还会看家护院呢…

有人说，土狗不如名犬金贵，可在我眼里，小黑哪里是“土狗”，它是我们家的“开心果”，是日子里最温暖的那束光。 想起小黑刚来的时候，张龙不好意思地说没弄到黑柴犬。我笑着说：“没事兄弟，你送来的，是最好的礼物。”

是啊，小黑或许没有名贵的血统，没有洋气的名字，可它用自己的陪伴，填满了我们生活里的空隙，用它的可爱与温暖，给了我们数不清的快乐和幸福。那些一起在草坪上奔跑的日子，一起在山间看云的日子，一起在草原上追晚霞的日子，都因为有了小黑，而变得格外珍贵。

有时候我会想，人和动物的缘分，大抵就是这样奇妙。小黑从曲阜来，带着一身尘土与怯意，却在西安的烟火气里，长成了我们最爱的模样。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这就是相互奔赴的成就，小黑到我们家是他的幸运，小黑也成为我们的快乐源泉。

小黑其实还是那个普通的土狗，小黑还是那个潦草的名字，但他早已不是简单的称呼，他是我们家庭的一员，是日夜的守候与陪伴，是藏在时间里的香与甜，是无论走多久多远，都想快点回家相见的牵挂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