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烟霞俩袖盈，几重山水眼中平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周日，秋意绵绵，暖阳正好，与友相聚，共品香茗。碧色茶水里袅袅升起的轻烟，与窗外夕雾相融。抬手拂过袖口，仿佛还沾着半生行过的烟霞——是九寨沟浸着彩林碎色的山水，将枫红与松绿揉进碧波；是梵净山落日的霞光，将天际染成温柔橘粉；是黔灵山寺庙晨钟里漫过石阶的岚气，裹着清浅香火。这些缥缈光影随步履流转，渐渐沉淀为衣袖间挥之不去的温润。

　年少时总爱追着奇山异水而去。曾攀峨眉山险峰，在绝顶感受“万仞白云端”的神韵；曾涉漓江碧波，于渔舟唱晚时体验“江作青罗带”的清丽。那时见山是雄奇的，见水是灵动的，恰如杜甫登泰山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每一寸风景都激荡着心魂。行囊里盛满门票与照片，那时以为这便是山水的全部意义，却不知脚步丈量的距离，正悄悄塑造着眼底的格局。

　曾因理想辗转于市井阡陌，也曾因离别独立于江渚沙洲；那些当初以为跨不过的沟壑，回望时都成了平缓坡地。恰似柳宗元笔下“烟销日出不见人”的江景，风雨过后的山水自有一番清明。昔日游历油杉河仙宇峰，惊叹的奇峰怪石仍在，心间却没了当年的震撼，反倒能静看云雾在峰峦间慢慢游走，读懂山石与流云的对话。原来山水从不是用来征服的，而是用来映照心境的：内心波澜渐平，眼中山水便趋于静谧。

　如今更喜爱郊游，晨曦初露时见凹水河朝露沾草，暮色降临时观洪家渡晚霞染天。枯树枝上的蛛网能粘住细小生物，却粘不住细碎霞光，郊游不再刻意寻觅奇景，只在风过叶隙时，静静听一段自然絮语；夕阳落山时，静静赏一幅自然美景。偶尔翻出陈年游记，笔墨记录的山水历历在目：险峻山峰的浑厚清旷，潺潺流水的温婉氤氲，都化作茶烟里的余味。

　半世光阴倏忽而过，曾刻意追寻的烟霞，早已在不经意间盈满两袖；曾踏遍的山水，也终于在眼中归于平静。这不是淡漠，而是如王安石“不畏浮云遮望眼”的通透——站过人生高处，方知真正的风景，原是内心的安然与澄明。抬手啜一口茶，烟霞入喉，山水在心，便是半生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