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中秋的月亮悬在天上,像块被人遗忘的凉月饼。李子幽对着手机屏幕,指腹反复摩挲着聊天记录里“故意气你的,我妈给钱了,就是对我好”那行字,指节泛白。窗外的桂花落了一地,他却觉得连风里都带着刺——那刺是从女儿李超梅的对话框里长出来的,顺着网线,扎得他心口发疼。</span></p> <p class="ql-block">2010年的事他记得清楚。那时候他在长宁农贸市场租了个小门面,白天蹬着摩托车跑窗帘安装,晚上就蜷在书香苑的木沙发上等超梅放学。沙发是旧的,扶手上的漆掉了大半,可他总觉得,等女儿背着书包推开门,喊一声“爸”,那沙发就成了天底下最暖和的地方。超梅高三去恒阳复读,他凌晨五点就爬起来,摩托车后座绑着两斤刚买的月饼,六十公里的路,风刮得脸生疼,他却把月饼护在怀里,生怕凉了。那时候超梅接过月饼,眼睛亮闪闪的,说“爸你真好”,怎么现在就忘了呢?</p> <p class="ql-block">手机“叮咚”一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超梅的朋友圈更新了,配着聊天记录的截图,字里行间全是火药味:“都出来看!出来评理!他没钱借钱给别人买房,我结婚只给几床被子!”李子幽的手一抖,玻璃杯里的茶水洒在裤子上,烫得他一哆嗦,却没心思擦。他点开输入框,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彩礼66000全退了,信用卡借的20000没要她还,淘宝分期买的7000多块钱家电,哪一样不是他挤出来的?他只有这么大的力气,像老黄牛拉车,拼了命也只能走这么远,怎么到了女儿眼里,就成了“偏心”?</p> <p class="ql-block">他想起离婚那年,超梅抱着他的胳膊哭,说“爸你别难过”。那时候他心里酸得像泡了醋,却笑着摸女儿的头,说“爸没事”。后来他单身七年,直到儿子裕宁大学毕业才再婚,他以为儿女会懂,懂他也想有个暖脚的人,懂他不是要丢了他们。可超梅不,她在朋友圈里喊“我不喜欢别人来分我的爹”,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却忘了他给她的糖,从来没少过。</p> <p class="ql-block">去年暑假去长沙,他给外孙筱筱塞了2000块钱,超梅推辞着不要,他硬往孩子口袋里塞,说“给娃买零食”。那时候超梅笑了,说“爸你别总花钱”,怎么转头就说他“把钱全花在那边”?他给阿姨每个月2000块生活费,那是过日子;给阿姨女儿小一接站,那是顺手——小一在茨东高铁站下车,他正好有空,几公里的路,怎么就成了“偏爱”?超梅在恒阳上学那几年,他只有摩托车,后来买了小车,超梅却再也没让他接过。他问过,超梅说“不用麻烦”,他以为是女儿懂事,原来竟是“懒得求”。</p> <p class="ql-block">月亮越升越高,李子幽的眼睛涩得慌。他想起父亲以前说的“媳妇不孝从崽起”,现在他才算明白,比这更疼的,是女儿说“你要走就走彻底点”。他点开朋友圈,编辑了长长的一段文字,从超梅复读时的月饼,写到她结婚时的被子,从借出去的20000块,写到给筱筱的压岁钱。末了,他加了一句“我做到仁至义尽了”,却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又删掉了。</p> <p class="ql-block">手机又响了,是儿子裕宁发来的消息:“爸,老姐不是故意的,就是心里堵得慌。”李子幽叹了口气,给裕宁回了个“嗯”。他想起超梅小时候,总缠着他骑单车,坐在后座上,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说“爸你骑快点”。那时候的风是暖的,女儿的笑声是甜的,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p> <p class="ql-block">他拿起桌上的月饼,是凌霄送的,还剩四个。他想,要是超梅在,肯定会抢着要吃莲蓉馅的。以前她总说“你吃你吃”,现在却不知道,这月饼,还能不能送到女儿手里。窗外的桂花又落了几片,李子幽把手机放在桌上,对着月亮,慢慢啃起了月饼。月饼有点干,噎得他喉咙发紧,他却没喝水——他怕一喝水,眼泪就掉下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