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香，一首无声的歌

西风

“在世间所有虚妄的追求都过去以后，文学依旧是一片灵魂的净土”——《收获》

稻草香

金秋十月，稻子收割。脱粒后的稻秆经日光反复炙晒，褪去青涩，藏着对大地的馈赠，化为质朴的农副产品。看牛的人家把它捆回来搭草棚，通常先在草棚下立四根近两米的长条石，石柱上横竖搭上几根枕木，中间再立一根长长的杉木或竹杆，杉、竹顶上还会窾个瓦罐，以防雨蚀，人们习惯叫它“草棚芯”。草棚的支柱是草棚芯——山里人说话却很有意思，比如形容谁家的大长子，会说：“你看喳，长得就像根草棚芯。”

等石柱、枕木、草棚芯一应物件搭配好，就可以把捆回来的干稻草，一层层均匀地围着草棚芯铺垫，随着圈子慢慢缩小收拢，一个崭新的草棚逐渐成型。成功的草棚上尖下圆，远远望去，像个玉米窝窝头；走近了，又能闻着新鲜的稻草香。草棚搭好后，辛苦一年的老黄牛便有了安乐窝，每日在草棚下悠闲地吃着草，幸福的发出“哞哞”叫声。

　　往年没有机械，山里人家过着男耕女织、精耕细作、春种秋收的农耕生活。干稻草的用处可不少，除了喂牛、搭草棚，盖猪舍，到了寒冷的冬天，还可铺在猪窝里，给猪取暖过冬。

经石磙反复碾压完全脱粒后的干稻草，还没来得及收拢，放学的孩子们就一头扎了进去，在稻草堆里玩打仗、躲猫猫。疯玩到太阳隐进西山，晚霞映红天空，炊烟渐渐消散。远处隐约传来了母亲的呼唤，才猛然想起天要黑了，该回家吃饭了，还有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没做呢。着急忙慌地找书包，问小伙伴，小伙伴却答：“我的书包都不晓得在哪呢，哪记得你的呀……”书包最后找着了，孩子们沾着一身草屑，冒着被“驮骂”风险，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家。

　　那年代，干稻草还是铺垫床铺的好物件，常被乡下人戏称为免费的“超级席梦思”。每当稻草晒干晒透后，母亲总会把被套、床单拆洗干净晒透，再把床上的陈年稻草搬出来，放到空地里烧灰，随后将新鲜的干稻草搬回屋，一层层均匀铺到床上，直到与床沿齐平，再在稻草上依次铺上一层家织布、垫絮、垫单，抚平牵直，最后铺上盖絮。

晚上洗澡后，一头钻进被窝，躺在绵软舒服的床上，像躺在轻盈的白云间，鼻尖萦绕着淡淡甜甜的稻草香，还有被褥上纯粹清爽、温暖质朴的阳光味道，很快便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梦里，还是和小伙伴一起在小河里摸鱼、在山野里嬉戏，在稻草里打滚。

　　现今的乡村，秋收过后，偶尔还会闻到一缕淡淡的稻草香，它们是从老人的小院里飘来的，是从田地里透出来的。那香气不是浓烈，却足够绵长，像是一首无声的歌，轻轻唱着那些与稻草有关、与土地相连，简单而丰盈的旧时光，唱着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温暖与眷恋。

　　而今，那些被机械碾碎的稻草，混着泥土的潮气，在田间发酵成黑褐色的肥，成了新一季稻禾的养分，像是一场无声的轮回，把旧年的金黄，悄悄渗进新苗的嫩绿里。

可老人还是会每年留下一捆最干爽的稻草，仔细地晒透，不嫌麻烦的铺在自个床的最底层。他们不是嫌新买的床垫不舒服，只是每晚躺下，闻着那若有若无的稻草香，心里才会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