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棉絮暖,岁月长——我的拾棉记和一颗扁扁牙

茶山侠竹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寒露一过,风里便透出清冽的凉意。这样的天气,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棉花田里的日子。农谚说:“寒露不摘棉,霜打莫怨天。”这时候正是摘拾棉花季节,也成了那个年代我们小学生秋假里最特别的“任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生产队时期,家乡是产棉区,棉田一望无际——摘过的地块泛着黄褐色,没摘的像落了层薄雪。棉桃纷纷绽开,吐出蓬松洁白的棉絮。清晨露水凝在棉朵上,经阳光一照,莹莹闪着微光。这景象伴着农谚的催促,让每个人都投身于这场紧张而热烈的秋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关于秋日棉田,我的童年记忆被清晰地分作两段。五六岁时还不能正式下地,妈妈出门前总会先陪我一会,教我唱那首儿歌:“妈妈拾棉花,把我留在家。太阳西平落,妈妈你回来了。小小鸡也喂了,大事都过了。”听得多了,我也学着打扫院子、喂鸡,等妈妈回来就急着“表功”。她望着我笑的模样,比什么都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盼着跟妈妈走进棉田,成了我幼年最大的期待。上学后,秋假成了真正的“拾棉假”。天刚亮透,生产队的大人们就领着我们走进棉田。每人把布包袱一头系在腰间,另一头挎在脖子上,胸前像挂着个丰收的大口袋。队长早分好了工:大人包两垄,大孩子管一垄,像我这样的小不点,得两人合伙摘一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起初摘棉花新鲜有趣。至今记得那个动作:左手轻扶棉枝,右手食指、拇指和中指小心探进棉壳,轻轻一捏,雪白的棉团便“噗”地落进掌心,软软的,带着阳光的暖意。拣净棉絮上的碎叶杂质,塞进包袱,棉絮蹭过手腕,痒得人忍不住笑。我甚至把棉花贴在脸上,感受那云朵般的柔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劳动的新鲜劲,终究敌不过重复劳作带来的疲惫。摘得久了,手指发酸,腰也渐渐直不起来。风里飘来妈妈关爱的声音:“二小,把包袱往上提提,别勒着脖子。”我抬头看了眼妈妈,提了提包袱,继续摘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更糟的是,棉桃带尖的硬瓣藏在絮下,稍不留意就刺破指尖。手指磨得粗糙,指甲边缘冒起一根根“倒立刺”,像藏在指缝里的碎针,碰着棉壳就勾得生疼。忍不住去扯,一扯就带起小块皮,血珠立马冒出来。我们从不哭,顺手揪棵田埂的萋萋菜揉碎按上,喘口气,腰一弯又埋进棉株里继续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阵风吹过来,带着田埂边野菊的淡香飘进棉田。 半上午时,领队喊了声“地头歇一会”,现场马上热闹起来。孩子们的精力恢复快,我们这些小不点转眼闹成一团。我那颗刚刚松动的门牙,成了大我三岁的张玉恩哥哥的“心病”。他说必须把活动的牙拔下来,新牙才长得顺。我虽害怕,还是任由他用拴包袱的尼龙绳系在牙上。他使劲一拉——牙没掉,血先冒了出来。他慌忙抓把刚摘的棉花塞住我的嘴,再猛地一扯……一阵剧痛让我眼前发黑,牙终于掉了,血却一时止不住。妈妈赶来后帮我扯出棉花,轻轻擦掉我嘴角的血渍,嘴上嗔怪“两个冒失鬼”,眼里却藏着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这颗新牙迟迟才长出来,还偏偏转了九十度,成了扁扁牙——我的“专属标记”。如今每次回乡见到玉恩老兄,说起这场“拔牙惨案”,我们仍会笑到直不起腰。他总打趣:“多亏当年给你留了这颗扁扁牙,不然哪来这么多乐子?”那些藏在棉絮里的日子,就像这颗歪扭的牙,带着点儿疼,却裹满了温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长大以后,我离开了家乡,再难见到大片棉田。从网络得知现在新疆等产棉区都用机械化采摘,极大减轻了棉农的劳动强度。效率的提升令人欣慰,但我的心底,却依然为那份手工时代的笨拙与亲密,留着一块最柔软的地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偶尔回老家,在田间地头仍能看见小片自家种的棉花,雪白的棉朵挂在枝头,像一张张咧开的笑脸。这时,耳边仿佛又响起妈妈教我的那首带着乡音的儿歌。小时候总缠着她唱,歌词直白得像田埂上的泥土,却把农家孩子的日常和对妈妈的盼念,都揉进了简短的句子里。 如今再回味,字字句句里都是妈妈温馨身影,还有棉花田里那片永远明亮的秋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棉花不是花,却比许多花更让人牵挂。它裹着童年的苦与乐,藏着化不开的乡情。哪怕岁月走了很远,只要想起妈妈拾棉花的儿歌、那软乎乎的棉絮、指尖的刺痛,还有那颗带着棉田印记的扁牙,心里就依旧暖烘烘的——那是我心中永远摘拾不尽的、属于寒露与故乡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图片选自网络,感谢!侵删)</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