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曲 平湖秋月

庞宏(老紫、雅石书斋)

著名钢琴演奏家潘山荻老师指尖落在琴键的刹那，最先触到的不是冰凉的象牙质感，而是一缕带着水汽的风。那风从记忆里的西湖来，裹着九月的桂香，轻轻掀动琴盖，也掀动了我心底藏了许久的湖光。

黑白琴键是摊开的湖面，第一个音落下时，便有月光从天际漫过来。不是盛夏刺目的银辉，是秋夜滤过云絮的柔白，浅浅地铺在琴键上，也铺在我垂落的睫羽间。指尖按下去，像用指腹去碰湖面的月光，触得到凉意，却握不住完整的光斑，只能任那清润的音色顺着指缝淌出来，一圈圈漾成湖面上的涟漪。

我看得见琴键间浮出的景致：远处的保俶塔浸在月色里，塔尖挑着一颗疏星；湖面上没有游船，只有几片残荷的枯叶，被风推着轻轻蹭过水面，带起极细的声响，混在琴声里。右手的旋律是随风飘移的月影，时而贴在水面，时而升上云端；左手的和弦是湖底沉着的碎光，每一个低音落下，都像有月光从湖底轻轻浮起，与水面的光影撞在一起，碎成满湖的星子。

忽然想起儿时读的故事，说有人见月色在水中，便伸手去捞，却只捞起满手的清凉。此刻指尖何尝不是在“捞月”？按下C键时，捞到的是月光落在荷叶上的轻响；滑过琶音时，捞到的是风卷着月光掠过湖面的弧度；连偶尔的休止符里，都捞得到秋夜特有的静——那是月光悬在半空，连风都舍不得惊动的片刻安宁。

曲终时，最后一个音在空气里绕了绕，慢慢沉下去，像月光终于落回湖面。演奏家收回指尖，指腹还留着琴键的余温，仿佛方才不是在演奏，而是真的在秋夜里立了许久，任月光漫过脚踝，任桂香沾上衣襟。低头看琴键，黑白分明间，竟似还留着一汪未散的月色——原来有些“月亮”不用捞，只要琴声起，它便会落在指腹，住进心里，再也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