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鱼药

张凤标

图：豆包AI制作/文：张凤标

美篇号：63679845

文安的农谚“二八月，地罗筛。”意思是农历的二月和八月，天气以晴朗为主，春风秋风吹拂，大地就像罗面的罗和筛子一样，留不住水分。那一年我们是挑耩麦子，就是用耧挑过的土地因为潮湿，耩麦子时用耧脚直接播种而不覆土，等土地再干燥一点，社员每人一把三齿挠，人工覆土，这就叫“挑耩”。

因为没有秋收，挑耩完麦子，生产队又没有什么活计，又给社员们“放假”了。这不是真正的放假，就是每天去队部集合，象征性地打扫一下街道，找一个给社员记工的理由，然后就自由活动了。为什么这样呢？原因是大队有一班人，整年挣着工分，365天一天不少，他们不干活，挣得工分多，对普通社员来说不公平。普通社员干最累最脏的活，如果农闲放假不挣工分，就太亏了。

那时水已经很凉了，抢鱼摸鱼都不现实。于是撒网，“背篼”施展开来。“背篼”是一种网，叫管网。管网是封闭的，有坠无漂，其中一面向下，有两排网眼，每个网眼用网线织一个像袖子一样的网管伸进网里，鱼钻进去就休想再钻出来。这种网贴着河底，专逮底鱼。鲫鱼、鲤鱼在水底觅食兼谈情谁爱，迷恋故土，管网扫来也不甘心离开，胡乱钻进网管里，以为逃过一劫，谁想竟插翅难逃。管网被渔船拖着在大洼捕鱼，可以横扫一片，我们织得小，也就1丈来长吧。我和大乐把这种来回背着很沉的网叫“背篼”。

拉背篼很麻烦，我们得从一座桥头开始下网。两个人分别在两岸拉，“背篼”才能在河底走正道，这需要很长的绳子。小白河上的桥梁不多，一般沿河的村各有一座桥，大体间隔三四里地。中途若想查看捕了多少鱼，就一人放绳子，一人拉绳子，把网拉到岸边检查，提前享受惊喜。

好景不长，后来惊喜少了，失望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这不是我们捕鱼的技术退步了，而是一种新“捕鱼技术”问世了，这就是“下鱼药”。开始“鱼药”很神秘，吃了鱼药的鱼像迷了魂一样在水面侧着身打转转，捕鱼的扛着抄网，沿着河搜寻，每每都能捞上大鱼来。后来“鱼药”的配方被泄露，大概就是“冬眠灵”和“除虫菊”浸泡小米，然后用猪油搓，把药物封在小米里。于是河边下鱼药的多了起来，扛抄网捞鱼的更多了。何故，河里的鱼没有主，谁逮到就是谁的。下鱼药的，滥竽充数的谁也没有凭据，可能3个人下了鱼药，来30个人捞鱼。“下鱼药”之后，河里的大鱼小鱼统统遭遇灭顶之灾，一齐漂上水面，大鱼被捞走，小鱼死翘翘。小白河的鱼一时绝迹，第二年春从白洋淀来的渔船，使出浑身解数，在小白河文安界一无所获，“下鱼药”之遗害可见一斑。

鱼药秘方不胫而走，人尽皆知，流毒甚广，我和大乐拉不成“背篼”了。当初冬降临，夜冻昼消的时节该给麦地浇水了。我是柴油机“行家”出身，电机也内行，理所当然的值班守泵。一天白天在小白河岸边值班，一条翻着肚子的大红鱼在水面挣扎，锨把够不到，就扔土坷垃，希望用水波把大鱼荡到岸边。扔了半天土坷垃，丝毫作用没有，眼看扛抄网的向大鱼赶来，我脱掉衣服，跳下水把大鱼抱住，心里激动不已。挣扎上岸，急忙穿衣，裹紧大衣打着哆嗦。倘若不是儿子缺嘴（没有好吃的食物），我断不会初冬下水捞鱼。其实物理关于“波”的原理我也懂一点，水波扩散的是波纹，而水本身只在原地做上下运动，怎么会把鱼冲向岸边呢？

下鱼药的鱼必须立刻开膛，所有内脏一概不要，果然肠子里有不少小米粒。熬熟了的鱼好像有点异味，细品又无，类似“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思。挑最好的肉喂了儿子，如果不是饥荒年头，这样的东西打死也不会给儿子吃。

后来我又见到“电鱼船”，都是在小沟汊电鱼。那时还没有个体户的概念，这都是生产队或者掌权人物，动用集体的柴油机、发电机和枪排（一种打大雁的小船），整合而成。有人撑船，有人电鱼，有人捞鱼。电鱼用一根长杆，前面有金属环，入水后柴油机声音变大且冒黑烟，非常吃力；此时水面就有大鱼小鱼浮上来，捞鱼的择大的捞上来，小鱼不要；撑船的缓缓而动，恰到好处。这是危险活，听说别处有电死人的。

此外还有“炸鱼”的。“备战”最高潮时期，农村民兵组织保存不少枪支弹药。我在独立营打过靶，巡过逻，扔过手榴弹。背着半自动，子弹不能压进弹舱，装在衣兜里，防止走火；手榴弹木把铁盖，旋开铁盖，把拉环套进小指，往远处扔就行。怎么炸鱼，大概是炸药包，只是在远处看着水柱冲天。这些都是洪水中出现的逆流，竭泽而渔，让古洼的水族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