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魂流香

海上明月

　　十月的风，是桂花香的邮差。它踮着脚尖悄悄掠过巷弄，将细碎的金箔般的花瓣，轻轻别在过往行人的衣襟上。那香气起初是怯生生的，像少女初试新妆，只敢在树稍徘徊，待风渐暖便大胆起来便一簇簇地攀上窗棂，钻进书页，甚至悄悄溜进梦里。这香气是温软的，不似春花的甜腻也不似夏荷的清冷，它带着秋的醇厚，却又透着一丝羞涩，仿佛怕惊扰了行人。

桂花是极小的，藏在叶间若不细看几乎寻不见它的踪迹。可它散发的香却大得很，能飘过整条街，能爬上数层的楼，能钻进窗棂直往人心里去。它的香仿佛是活的，会追着人走，你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像一位老友又似一位故人，总在不经意间与你重逢。你若走近细看，会发现它们三五成群，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仿佛在窃窃私语，商量着如何将这一季的温柔酿成最浓的香。

细看那桂花，实在算不上美。米粒大的花簇躲在叶腋间，像是被秋风遗忘的碎金。可偏是这般不起眼的小物，攒足了力气竟一下子酿出能醉倒整座城池的香。想起古人说的桂子月中落，或许这些小小的花朵，真是从月亮上跌落的星辰，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才变得这般香气袭人。想来造物主最懂辩证法，越是渺小越要活得轰轰烈烈。它只是静静地开悄悄地香，又静静地落连泥土都染了香。

老城的桂花树多是经年的旧识。树干斑驳，树皮皲裂如老人的手，可一到花期便迸发出惊人的活力。风过时花枝轻颤落英如雨，铺满青石板的小径。行人踩过脚下便响起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桂花在低声吟语。这满地的碎金定是被吴刚的斧子震得簌簌而下的，染了人间的秋色。而那仍在枝头摇曳的桂花不知是不是嫦娥遗落的耳珰。偶有孩童拾起几朵放在掌心，那香气便会从指缝间升起。

路灯下的桂树，像被月光镀了金。加班归来的行人在树下驻足片刻，便带走满身香气。这城市太匆忙，幸好有桂花让疲惫的灵魂记得停驻。那些飘散在夜色中的芬芳，像是无形的拥抱，抚慰着每个孤独的旅人。桂花的香是短暂的，一场秋雨便打落满树繁华。可它从不悲伤，只是从容地谢幕，将最后一缕香藏进泥土，待来年再酿。这或许便是它的诗意，不必长久只要曾经灿烂地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