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铁道兵女兵对学兵烈士的深情

隐身人

翻开2023年由“新华出版社”出版、约60万字厚重的《铁道兵英烈名录（下册）》，在第47页至第52页的彩页中，吴南、丁萍、马鸿燕三位学兵烈士的清晰遗照和墓碑照，以及镌刻、矗立着“为修建襄渝铁路 119名三线学生长眠秦巴山中”（注①）的纪念碑、纪念亭的彩照赫然在列。这是该书主编——原铁道兵11师医院卫生员林建军战友顶着一定阻力，特意在这本历史巨著中为三线学兵留下了一席重要的位置。而这些珍贵的照片大多都是她吃着止疼片、拖着一双伤痛肿胀的腿脚亲自在墓地拍摄的。 林建军主编1973年在铁道兵11师医院病房区 林主编1973参加全师运动会时的飒爽英姿 林主编近照 林主编不顾肿痛的腿脚，一丝不苟在墓地拍摄烈士墓碑 蚊虫叮咬的斑斑伤痕 一双严重肿胀，令人疼惜，又肃然起敬的双脚 风雨无阻，蹒跚着肿胀的双脚，咬牙坚持跋涉在坎坷泥泞的山路上，只为了把烈士们的英名载入《铁道兵英烈名录》 除此之外，在对襄渝铁路陕西段的烈士陵园和墓地进行拍摄的过程中，凡发现有学兵的坟茔和墓碑，林主编都会仔细甄别，逐一拍下了珍贵的照片，为牺牲的学兵战友留存史册积累了丰富的资料。获悉散葬在安康汉滨区清凉关的18座学兵墓因地处偏僻，疏于管理，一些墓碑受岁月的磨砺和风霜雨雪的侵蚀，字迹已模糊漫漶；一些坟茔几乎已被萋萋荒草和流沙乱石埋没，她的心好痛！为此，她和学兵战友杨瑞祥穿插配合，一次又一次和旬阳、安康等有关部门交涉、呼吁，希望能尽快迁坟或原地修葺，加强管理，给这些年轻的战友找到一个安稳、可靠、永久的“家”。给那些不幸失去了亲人的家属一个交代，抚慰他们被夭折的亲情折磨了半个多世纪的心灵。为了加大呼吁力度，林主编还多方联系、斡旋，想方设法申请到了“中华社会文化发展基金会”的“工作联系函”，希冀以社会团体的名义与安康有关政府部门进行交涉，推动迁坟或修葺工作能尽快落到实处。 出现残缺和下沉的墓碑 字迹模糊漫漶的墓碑 林建军主编在《后记》中充满感情、言辞恳切地说道：“襄渝线上的三线学兵，曾经与铁道兵并肩战斗，血肉与共。在襄渝线施工任务最繁重的3年内，他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这是共和国的一段特殊历史，已载入史册。《铁道兵英烈名录》（下册）在烈士陵园的彩页中，对学兵烈士做了记录，以示对历史的尊重，对三线学兵战友的战斗情谊。” 三线学兵向襄渝铁路出发啦 隧道施工 豪迈的学兵风枪手 作为一名三线学兵，面对林主编的这番真情告白，面对林主编五十多年来对三线学兵那份深厚淳朴的感情，以及她为宣传三线学兵、确定三线学兵在襄渝铁路建设中的重要位置所做的一切，我的感动实在难以言表！而能为林主编在编辑学兵烈士彩页的过程中提供一点点帮助，我也感到十分欣慰！ 铁道兵掌钎我抡锤 铁道兵“师傅”言传身教 女学兵们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 众所周知，退场五十多年来，25800余名三线学兵的身份一直是一个既模糊又尴尬的谜！虽然当年三线学兵在襄渝铁路战场上，恪守全盘军事化的严格管理，穿着铁道兵的旧军装，接受着铁道兵的言传身教，承担着和铁道兵一样的艰巨任务。他们和铁道兵战士一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常常饿着肚子，以十分简陋和原始的施工条件，创造了一个又一个铁路建设史上的奇迹，打了一个又一个誉满襄渝线的胜仗，付出了牺牲118人（其中女学兵8人，比牺牲在襄渝线上的女铁道兵还要多1人）、伤残448人的巨大代价（注②）。而且退场以后，他们中还不断有一位又一位战友，因为当年隧道施工落下的矽肺病及其他伤病，在痛苦的挣扎中英年早逝，但却一直得不到一个真正的“兵”的名分和待遇，甚至连“知青”和民工的某些待遇也得不到。所谓的“学兵”，只不过是一种“唐吉坷德”式的心理安慰，是“学生民兵”、亦即“学生民工”的简称而已。因此，心理上始终纠结着一种巨大的、被边缘化的失落感，五十多年来，他们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被认可，真正成为一名光荣的“铁道兵”。如今，在《铁道兵英烈名录》（下册）中，能给牺牲在襄渝线上的三线学兵留下一席醒目的位置，对三线学兵这个团体，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精神安慰！ 公路施工 架桥施工 本人（右）在三线建桥工地和驻地营房前 5809部队学兵17连（本人所在连队）当年架设的任河公路桥和铁路桥 是啊，这一句“对历史的尊重”，对三线学兵该是多大的荣誉！而这“战斗情谊”，又是何等的深厚啊！ 铁兵学兵一家亲——与铁道兵战友亲密合影。这样场面宏大，却不失温馨而热烈的珍贵老照片还有很多，学兵们都悉心珍藏了半个多世纪 不仅如此，情感细腻而深沉的林主编还没忘记给学兵烈士吴南的母亲寄书。2023年12月9日上午，当我受林主编的委托，将她辗转寄来的《铁道兵英烈名录》（下册）给吴妈妈送到家的时候，这位九十二岁的老人颤抖着枯槁的手，抚摸着印有她儿子遗像和《烈士证书》的彩页，眼里浸满了思念和感激的泪水……良久，老人嗫嚅着问我：能不能给林主编打个电话，说声谢谢？我想，这个不情之请林主编一定乐于接受吧！于是，我接通了林主编的微信，并且由和我同去的、当年与吴南烈士同属51团相邻连队的女学兵14连武金焕战友，摄录下了这娘俩深情对话的感人画面。 吴妈妈和林主编电波传情的视频情深义重，令人动容 给吴妈妈送《铁道兵英烈名录》（下册）时的温馨画面 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15点27分，吴妈妈又给我发来了一封言辞恳切，情深义重的《感谢信》，再次对林主编表示了敬意和感谢！并且，一再的特别嘱咐我一定要尽快地发给林主编。《感谢信》全文如下：“《铁道兵英烈名录》（下册）出版了！铁道兵女战士、《名录》主编林建军，以赤诚的缅怀修路英烈之心，不辞辛劳，踏遍祖国大地的29座烈士陵园，查找《名录》上册遗漏的英烈，并补充到《名录》下册之中，为缅怀英烈，弘扬铁道兵精神和铁道兵文化功不可沒。特别是听到她还是在脚上有伤痛的情况下完成了《名录》的编撰工作，更令我万分钦佩和感动！我有幸得到林建军主编委托卫建平赠送的《名录》下册，其中还有介绍我儿吴南和其他两位学兵烈士事迹的彩页，弥足珍贵！特此向林建军主编表示真诚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三线学兵吴南烈士母亲张大容2023年12月9日” 真难以想象，这封260字的《感谢信》，这位老眼昏花，有病在身，已是鲐背之年的老人是怎么在较短的时间内，在小小的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毋庸置疑，这封《感谢信》绝不只是吴妈妈一个人对林主编卓越付出的充分肯定，更是代表了无数烈士的亲人们对林主编的由衷感激！而九泉之下的学兵烈士应该也和千千万万的铁道兵烈士一样与亲人同喜同悲，在冥冥中溢满了自豪和感激之情。 好认真啊——吴妈妈可能是先手写再打字吧？ 自此以后，林建军战友（以下简称林大姐）对烈士母亲的关心一直就没有中断过，逢年过节或逢吴妈妈的生日，我一定会为她们互致温馨的问候，很乐意让这暖暖的情意通过我这条“河流”流向双方的心海。 2023年11月14日，从原铁道兵11师医院退伍，仍一度还在青岛等地方医院工作的林大姐看到了我和彭芳、王小梅以及邓传波战友两口子给吴妈妈过生日的视频及照片，敏锐地发现吴妈妈上唇左侧的一处色素痣可能发生了恶变，应该尽快去医院看看。遵嘱，经我与邓传波商量，由他与吴妈妈的小女儿吴东联系，带吴妈妈去医院做了检查，还真证实了林大姐所推测的症状。经及时进行激光等其它治疗，恶变得到了明显缓解，精神面貌也好了很多。感激的吴妈妈经常念叨，是铁道兵的林大姐延长了她的寿命！ 欢聚一堂，寿桃飘香——“儿女”们从四面八方聚拢来给吴妈妈祝寿 “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年国庆节、中秋节前夕的9月27号，我和邓传波两口子、彭芳两口子带着各种节礼和营养品，结伴去和吴妈妈共庆佳节。欢乐的气氛中，我们发现吴妈妈原本已基本平复的色素痣好像又复发了，有浑浊的渗出液挂在嘴角，让人看了挺不落忍的！林大姐看到照片后也挺牵挂，可也知道这种病目前没什么好办法进行保守治疗，而这个部位的手术治疗对于一位94岁的老人也不适合。于是，她在多方咨询了有关专家后，建议尝试服用大剂量维生素B2进行控制。因为国内药店一般只有5毫克含量的，尚未发现有大剂量维生素B2，林大姐颇费周折地委托儿子从国外购进了一瓶120粒、四个月服用量、400毫克单位含量的维生素B2。药本身的价格、国外寄给她，她再从北京寄给我的快递邮寄费等等，这里里外外一定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可问林大姐多少钱？她还不高兴，说为烈士母亲做一点事是应该的，反倒嫌我“小家子气”！其对烈士母亲的一腔深情着实让我自愧弗如！ 其乐融融——陪吴妈妈欢庆双节 中秋节的前一天下午，我约了一直说要再次看望吴妈妈的武金焕战友，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辗转去给吴妈妈送药，武金焕还带了一份中秋节“重礼”。她身体不好，比较虚弱，空人走路都显吃力，更别说提着“重礼”了！即便我替她提了一半，她仍是步履蹒跚，走得气喘吁吁，满头虚汗，从公交站到吴妈妈的小区，步行不过区区一站路，我却不时要停下来等她。吴妈妈的住宅只是三楼，她却有点儿望“楼”兴叹，上楼前先要喘口气，擦擦汗，攒足了劲儿再开始爬楼。中途还要歇几歇才上到三楼。看她艰难的样子，让我挺担心的，都有点儿后悔约她了！可她这种对烈士母亲的深情，却让我十分感动！ “女儿”武金焕带了“重礼”来看望吴妈妈，“娘儿俩”亲切交谈，场面感人 是啊！吴妈妈常说：南南儿不幸牺牲，对她的精神打击就够大了！之后的几十年里，南南的爸爸和妹妹吴西又相继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人生最大的痛点了，而这痛点又接踵而来，一个女人怎么能够承受这一连串的沉重打击？如果不是南南的战友们常来替儿子尽孝，抚平我心头的创伤，我不可能活到现在！我失去了一个儿子，却得到了一群儿子和女儿，这是我最感到安慰的，也是支撑我活下来的情感慰藉和精神支柱。而如今，这群儿子和女儿中，又多了一个铁道兵女儿，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吴妈妈心里一定更感到满足和安慰了！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半个多世纪以来，吴南烈士连队和其他兄弟姐妹连队的战友们从没有间断关心看望吴妈妈 果然，当我里三层外三层，一道道打开林大姐对药瓶的细心包装时，吴妈妈迫不及待地把药瓶捧在手里，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即刻就让武金焕录了一段视频让我给林大姐发过去。视频里除了对林大姐反复表示了感谢，对一直挂在她心上的林大姐的腿疾表示了深情地关切和叮嘱，当然少不了她常说的那句话：铁兵学兵一家亲！三线情，心连心，一家人！ 吴妈妈身后的墙壁上，吴南烈士的遗像似乎也在静静地聆听着母亲深情地诉说，他忠实守卫在襄渝线上的“不老的幽灵”一定也会为此感到欣慰的！ 期待这瓶寄托着林建军战友对学兵烈士和烈士母亲殷殷深情的药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为这位承受了太多精神痛苦的烈士母亲减轻身体上的病痛，让铁道兵和学兵的“战斗情谊”在老人家的身上更加长久地延续下去；祝福吴妈妈健康长寿，福运绵长！ 药瓶里装的不仅仅是药，还饱含着一位铁道兵女兵对学兵烈士和烈士母亲的真切缅怀和殷殷深情…… 林大姐近照 林主编和爱子 情深义重，和学兵烈士、烈士母亲，乃至广大学兵战友们心心相印的林建军大姐英姿。真诚祝愿林大姐身体健康，青春永驻，真情不老！ 本篇选用了梅梓祥、林建军、彭芳、邓传波、杨瑞祥、朱宝璋、武金焕拍摄，以及网络下载的照片和视频，专此一并致谢！编辑制作: 卫建平2025年10月9日（注①、②: 纪念碑上的119位三线牺牲人员数字有误，经反复核对，确定为11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