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今秋散记

雁翎.魏

广州的秋天总是姗姗来迟，夏天趁势拖着长长的尾巴，久久不愿离去。尽管这里的秋天依旧是炎热与暴雨轮番上阵，但国庆中秋的喜庆，已经把天地都染得五彩斑斓:主干道两旁的红色国旗迎风飘扬，房子屋檐下的彩色灯笼喜气洋洋，街头巷尾里的五色鲜花灿烂绽放。今秋的广州城，已经沉浸在一派欢乐祥和、国泰民安的节日气氛中。

我提着两盒沉甸甸的月饼，来到与兄嫂们约好的酒楼共度佳节，这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母亲生前曾经对我们兄妹三人说过，她不在以后，这个家不能散。于是，我们都会在节假日聚在一起，缅怀父母的恩情、回忆手足的情深和分享各自的趣事。我品尝着月饼之时，眼前不断浮现出，往日与父母亲共度中秋佳节的场景，不禁眼眶有些湿润。

我父亲是老革命，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与父母亲一起欢度国庆中秋节的那些年，我经常能在团圆饭桌上，聆听到父亲讲的战斗故事。父亲说他当年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跟党走，消灭侵略者、解放全中国。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也完美印证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就没有小家园幸福的真理。

中秋团圆聚餐进入高潮之时，兄长切开了结实的五仁月饼，还有松软的莲蓉月饼。我依旧记得，父亲喜欢莲蓉月饼，母亲喜欢五仁月饼。因为父亲在战争年代，没有条件保护好牙齿，所以在50多岁的时候，牙齿几乎全部脱落了，只能装上一副假牙，偏硬的五仁月饼是咬不动的。父亲去世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其实更爱吃香滑的莲蓉月饼，当年她总是说不喜欢莲蓉，是为了多留点给父亲品尝。父母亲相濡以沫的爱情，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让我们更懂得关爱伴侣和家人。

今秋与兄嫂们的团圆很温馨，言语中流淌着浓浓的亲情。闲聊间，我们的话题都转到了旅游上面，趁着秋高气爽，趁着腿脚利索，到处走走看看，是我们兄妹们的共识。在席间，我分享了国庆节前夕，赴湖南的郴州之行。这时兄嫂们才知晓，隐藏在我的心中，有着数十年的郴州情结。

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非常渴望能当兵，因为父亲是军人，兄长也是军人，军人的伟岸、军人的英姿和军人的格局，让我仰慕已久。没想到能当兵的机会，竟会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身边。记得那一天，父亲在“四野”作战时的老战友，专程前来家里与父亲叙旧，老战友当时是湖南省军区的首长。父亲与老战友在席间，不停地回忆着战争岁月的蹉跎，我就在一旁，不停地为首长斟酒夹菜，并找准机会对首长说，我想去当兵！首长当即拍板说，来郴州的部队吧，那里离广州近，回家探亲方便，可父亲却只是在一旁笑而不语。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的老战友回湖南后，曾向父亲询问过我想当兵的事，父亲回复说，女儿还在念书，暂时不考虑去当兵了。当我知道是父亲不同意后，曾在心里埋怨过父亲。长大后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一是他不想利用关系“走后门”，二是实在舍不得我远离。父亲南征北战，身上有枪伤，还有病痛，如果我这么一走，父女见面的机会一定会非常少。今天看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从那以后，郴州也就成为了我心中遥远的军营梦。

这份藏了数十年的小秘密，终于在今秋国庆节前夕得以“圆梦”。动车车窗外的风光，从岭南的婆娑树影，渐变为湘南的连绵青峦。仅仅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就站在了郴江河畔，秋风卷起河水的清冽，洒落在我的眼角眉梢。我望着河对岸高低错落的丹霞山，恍若看见当年穿着绿军装的自己，肩背挺直地走在河畔，那军人的坚定步伐，正是我曾经憧憬的飒爽英姿。

旅途中，我看到那些攀附于丹霞岩壁的野花，以燃烧般的绽放诠释着生命的炽热、坚强和不屈；而那些飘零的秋叶，又欣然化作泥土的私语，让世间的轮回变得那么从容、那么壮美。那一瞬间，我对父母亲离世的不舍与痛苦，多了一份释然，因为父母亲并未真正离去，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参与这世间的轮回，如秋叶般归于泥土时，他们将养分变成了春天里生生不息的希望。

如果说郴江河畔的壮美秋景，让我读懂了生命的自然轮回，那么711时光小镇的寂静，则让我看见另一种震撼的生命绽放。走进711时光小镇，那里没有夏花的喧嚣，也没有秋叶的浪漫，只有混凝土掩体里沉默的铀矿石。正是这处寂静，让我目击到了更磅礴的生命“绚烂”:那些隐姓埋名的科学家、那些冒着巨大危险的采矿工，还有那些为祖国的核工业，献出了宝贵生命的英雄们，用他们的青春点燃了新中国核工业破晓的黎明。

我站在郴州的高山之巅，脑海里浮现出711时光小镇历史陈列馆里，毛泽东关于原子弹的经典语录:“在今天的世界上，我们要不受人家欺负，就不能没有这个东西！（指原子弹）”，更加敬佩他老人家的宏图伟略，他一语道出了，核工业在国家战略中，不仅是科技实力的象征，更是民族尊严的基石。邓小平曾评价，“两弹一星”使中国成为“有重要影响的大国”，这就印证了毛泽东决策的前瞻性‌。

我望着铀矿的方向，耳畔忽然想起了，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我们当年打仗，是为了让你们现在不用打仗。”我的眼眶瞬间模糊，他们那代人的“秋叶静美”，不就藏在这山河的安稳里吗？只有祖国强大了，才有万家灯火的安然，才有稻浪千里的丰年，才有山河无恙的底气。

今秋是金色的，也是红色的；今秋是思念的，也是团圆的。今秋，我在落叶纷飞的花城街角，捡起一片金色的时光，遥寄给长眠在文昌椰林中的父母，让父母能看到祖国今天的繁荣昌盛，也能让父母看到牵挂了一生的儿女们，如今正欢聚一堂，把“家”护得与他们当年一样的温暖与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