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乡偈

千垛善巧

山间的路总是这样，弯弯曲曲地往高处爬，像是人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我走在这条小路上，脚步不紧不慢，两旁的树影婆娑，山风从耳畔掠过，带着一丝凉意——这正是寒露时节的脾气，不声不响，却已染透衣襟。远处山峰沉默地立着，云朵在它们肩头游走，像极了当年离乡时，母亲望我背影的眼神，飘忽、不舍，又终究没有挽留。这条路，走得久了，竟分不清是人在行旅，还是心在回望。

瀑布从崖顶奔涌而下，水声轰然，却压不住心底那一声轻叹。水雾扑在脸上，凉得恰到好处，仿佛提醒我还活着，还在这片他乡的山水间漂泊。游客们笑着拍照，赞叹这自然的壮阔，而我只看见那水流一去不返，像极了岁月，像极了从常州出发的那一天。青苔爬满岩壁，岁月无声，可我的记忆却总在这样的景里醒来——原来不是风景动人，是人把心事种进了风景。

溪水清得能照见天光，也照见我眉间的倦意。那座白屋静静蹲在溪边，瓦片斑驳，像是守着一段无人知晓的旧事。竹林沙沙作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叹息。我沿着小路往前走，脚步落在石板上，轻得不敢惊扰这份宁静。远处山坡上的几户人家，炊烟若隐若现，那一瞬，我竟恍惚以为，那其中一缕，是为我而升的。可我知道，那不是常州的烟，也不是我儿时灶台上升起的那一缕。

石阶一级一级地往山林深处延伸，雾气缠在树腰，也缠住了我的脚步。这雾，像是把时间都裹慢了，走得再急，也逃不出这片幽静。前方那座亭子若隐若现，像一个等了许久的约定。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后山，也有这样一条石阶，每逢寒露，祖母便带我去采露水泡茶。她说，这天的露最清，能照见人心。如今我走在这异乡的雾里，却照不见归途，只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记忆的另一头，轻轻唤我一声乳名。

寒露风高叶落秋，他乡陌上惹人愁。

梅岭风光虽青秀，久别故土恋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