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沟的春与野菜

灵儿

文/灵儿
美篇号：156893800
图/网络（感谢原摄影老师）         清明刚过，丹东的风就软了，带着鸭绿江的湿气，往天桥沟的山坳里钻。我揣着妈叮嘱的竹篮，往山里赶——去年此时在这儿尝过一嘴婆婆丁，那股子清苦里裹着的鲜，让我记了一整年。
        景区入口的石板路还润着，刚下过场小雨，路边的枯草缝里，已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正蹲下身瞅一株刚展叶的蕨菜，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转头见个穿灰布褂的老太太，挎着个旧竹篮，篮沿还别着把小锄头，锄头把磨得锃亮。“姑娘，瞅啥呢？这刚冒头的蕨菜还嫩，摘早了可惜。”她说话时带着丹东本地的口音，尾音轻轻往上挑，像山涧的泉水叮咚。
        老太太姓赵，家就在山脚下的村子里，大伙儿都叫她赵婆婆。她说自己打小在天桥沟长大，哪块坡地长婆婆丁，哪片林子藏山胡萝卜，闭着眼都能摸过去。“早年粮食不够吃，开春就往山里钻，挖野菜能顶半个月的口粮。”她边说边领着我往深处走，脚下的泥土软乎乎的，踩上去能陷下小半只脚。         走到一片向阳的坡地，赵婆婆突然停下，指着地上一丛贴地长的绿叶说：“你看这婆婆丁，叶子边缘带锯齿，根扎得深，得顺着根往下挖，不然断在土里可惜。”她蹲下身，小锄头轻轻往土里一探，手腕一撬，带着泥土的婆婆丁就露了出来，白胖的根须上还挂着湿泥。“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当年救过不少人的命。有年春天闹饥荒，我娘带着我挖了满满一篮，回家用开水焯了，拌点盐就能当饭吃。现在日子好了，倒成了稀罕物，城里来的游客都爱尝个鲜。”
        我跟着她学挖野菜，没一会儿就汗湿了后背。赵婆婆见我笨手笨脚，忍不住笑：“别急，挖野菜和过日子一样，得有耐心。你越急着往下挖，越容易把根弄断；慢慢来，顺着它的性子，才能挖得完整。”她指着远处的山：“你看那山上的树，春天发芽也不是一下子就冒出来的，先是鼓出芽苞，再慢慢展开叶子，一天一个样。人过日子也这般，别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一步一步走，总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中午时，我们挎着半篮野菜回到赵婆婆的家。那是座围着木栅栏的小院，院里种着几棵樱桃树，枝头已经挂了小小的花苞。赵婆婆进屋烧水，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不一会儿，屋里飘出野菜的清香，她端来两碗野菜粥，还有一盘凉拌婆婆丁。“尝尝，这才是春天的味道。”她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婆婆丁，“这东西看着苦，实则清热，就像生活里的那些难事儿，看着熬不过去，等过去了再回头看，都是给你清火气的。”

        吃饭时，赵婆婆的孙子放学回来，蹦蹦跳跳地进了院，手里拿着一束刚摘的野花。“奶奶，我给你摘的花，好看不？”赵婆婆放下碗，摸了摸孙子的头：“好看是好看，但下次别摘了，花在山里开着，能让更多人看着，多好。”她说自己年轻时，曾在山里种过一片樱桃树，后来树长大了，每年结果时，她都会摘些分给村里的孩子。“山里的东西，不是哪个人的，是大家伙儿的。你对它好，它才会一直给你好东西。”
        下午要走时，赵婆婆往我包里塞了袋晒干的野菜：“这是去年晒的，回家用开水泡了就能吃。下次来，正好赶上樱桃熟，我给你留着。”我提着那袋野菜，走在下山的路上，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后来每次吃野菜，我都会想起天桥沟的春天，想起赵婆婆蹲在坡地挖野菜的样子，想起她那句“过日子得有耐心”。原来春天从不是突然来的，是野菜顶着泥土冒头，是树枝慢慢展开新芽，是人们在岁月里慢慢熬，慢慢等，才把日子过成了春天的模样。而天桥沟的春，藏在野菜的清苦里，藏在老人的话语里，藏在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心里，岁岁年年，从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