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中国文学星空的璀璨图谱上,杜甫与扬州,是两个本无交集,却因一首诗而命运相连的坐标。一个代表着沉郁顿挫的现实主义巅峰,一个象征着“淮左名都”的旖旎繁华。这其间的关联,并非亲历,而是一场魂牵梦萦、却终未踏足的向往。<b>这,便是杜甫生命中那个悠长而美丽的“未竟之梦”。</b></p> <p class="ql-block">这一梦的缘起,藏在<b>《解闷十二首·其二》</b>的只言片语中:<b>“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楼故驿楼。为问淮南米贵贱,老夫乘兴欲东流”</b>。身居夔州(今重庆奉节)的杜甫,于漂泊困顿之中,目睹或听闻那些中外商贾(商胡)再度启程,奔赴那个传说中如仙境般的都市。这句平静的叙述背后,潜藏着诗人内心何等的波澜。对于一生颠沛流离,目睹山河破碎的杜甫而言,扬州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点,它更是盛唐气象的余晖,是和平、富庶与文明极致的象征。它关联着他对友人李白的记忆——<b style="color:rgb(1, 1, 1);">“烟花三月下扬州”</b>的逸兴遄飞,何尝不映照着他自己早年“裘马清狂”的理想投影?<b>扬州,于是成了一个精神的乌托邦,一个在乱世黑暗中始终闪烁的文明灯塔。</b></p> <p class="ql-block">然而,这趟梦想的旅程,终究未能成行。历史的巨浪(安史之乱及后续的动荡)、个人的生计、家庭的拖累,以及最终的病逝舟中,一层层地阻断了他南下扬州的可能。这不仅是地理上的阻隔,更是时代悲剧在一个个体身上的缩影。<b>他从西北到西南,足迹遍布苦难的中国,却唯独与东南的那片烟雨繁华地,失之交臂。</b>于是,“下扬州”从一个可行的计划,逐渐蜕变成一个深藏心底的念想,最终凝固为一首诗中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p> <p class="ql-block">颇具吊诡意味的是,这场“未竟”,恰恰成就了文学史上一次最动人的“抵达”。正因为他从未亲见,扬州的形象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才得以保持最完美的理想形态。它未曾被战火的烟尘所玷污,未曾被流离的辛酸所侵染,永远停留在<b>“春风十里扬州路”</b>的绮丽,<b>“夜市千灯照碧云”</b>的喧腾想象中。这未竟之梦,与<b>陆游“王师北定中原日”</b>的遗恨一样,超越了个体生命的局限,升华为一种对逝去的美好时代与完整文明秩序的执着眷恋与永恒召唤。</p> <p class="ql-block">千年已降,当我们漫步于今日扬州的瘦西湖畔,二十四桥头,在同样的月光下怀想诗圣时,会感到一种奇异的连接。杜甫虽未亲临,但他那深沉的目光与无尽的向往,却已为这座城市的繁华底蕴,注入了一份沉郁而庄严的底色。<b>他的缺席,反而成为一种更深刻的文化在场。</b></p> <p class="ql-block">这趟“未竟的扬州之梦”,因其永恒的未完成,而获得了不朽的完成。它告诉我们,有些地方,并非一定要用脚步丈量;有些梦想,正因其高悬于现实之上而永远鲜活。<b>那场盛唐的烟花,最终没有在杜甫的眼前绽放,却在他的诗中,以及后世无数读者的共鸣里,绽放成了永恒。</b></p><p class="ql-block">(配图取之网络,致谢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