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记，你当是个眸？（小说）

梵焘

文/梵焘图/网络美篇号:511275393网名:一笑三百年 捉妖记，你当是个眸？ 文/梵焘 86年的伏天，日头毒得能把燕洼村的土路晒出裂纹，连趴在墙根的老黄狗都吐着舌头，眼皮耷拉着懒得抬。六岁的林大龙蹲在自家院门口的老槐树下，自顾自的弹着溜溜珠…… “卖小鹅了吆，卖小鸦老”，“有买小鹅小鸦的木？”声音从前街传来。 林大龙好奇心起，就往前街跑去，人还没到，却听到大鹅凄厉的尖嚎了几声，不象是往日里昂着头“嘎嘎”的脆响，是缩着脖子、扯着嗓子的尖嚎，一声比一声急，还夹杂着翅膀扑腾圈栏的“哗啦”声。 大龙抬眼望过去，就见一只鹅往圈角最里头躲，脖子往翅膀底下缩，另一只伸着脖子往街面瞅，叫的时候身子直打颤，还有一只竟用头往圈门上撞，像是想往外逃。 他一边跑，一边数着“一、奥、一”，“一、奥、三、四…”想站起身去鹅圈那边看看，就见个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晃过来。男人裤腰上别着个鼓囊囊的黑布包，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走两步就往左右瞅——正午头，大人都在家歇晌，连街上的鸡都躲进了树荫，整条街静得只剩鹅的尖嚎。男人瞅着没人，猫着腰凑到鹅圈跟前，伸手就往圈里抓那只撞门的鹅。 大龙眯起眼。这男人面生，燕洼村就屁大点地方，谁家来客、哪个小贩进村，不用半天全村都知道。 他正盯着男人的手看，东头王婶端着洗衣盆从院里出来，身后还跟着邻村来串门的表姨——表姨是来给王婶送新纳的鞋底子的，刚进街就盯着蹲在树下的大龙，凑到王婶身边小声问：“这就是你说的林大龙？俺们村李四娘前儿个还问，说燕洼村有个娃三岁会背《百家姓》、四岁会背《三字经》，五六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敢把屋龙（蛇缠）腰上，真有这事？” 王婶正拧着洗衣盆里的水，头都没抬，手底下的动作没停，随口接了句：“你当是个眸！” 说完瞥了眼表姨诧异的脸，才慢悠悠补了句，“就这娃，打小就透着点机灵，背诗、捉蛇那点事，俺们村谁没见过？前阵子他帮张大爷数鸡，数得比张大爷自己还清，俺们都见怪不怪了。” 表姨还想追问“蛇真缠腰上不害怕？”，却见大龙突然站起身——他眼睛早钉死了街对面那个往黑布包里塞鹅的男人，压根没听见这边的闲聊。 男人已经抓住了那只撞门的鹅，一只手捂住鹅的嘴，另一只手往黑布包里塞。鹅被捂得叫不出声，只能拼命扑腾翅膀，爪子把男人的裤腿都挠出了印子。大龙没直接喊“抓贼”，反而脆生生朝男人喊：“叔，你这小鹅咋卖？俺奶今早还说要添两只，俺先帮她看看品相。” 男人愣了下，以为这小娃真要买鹅苗，松了点警惕，脸上挤出笑：“两毛五一只有，你看这筐里的，都活泛着哩。” 他指了指脚边装着黄绒绒小鹅苗的竹筐，手却不自觉地把黑布包往身后挪了挪——里头的鹅还在轻轻扑腾。 大龙假装蹲下来扒拉竹筐，眼角却扫着男人腰后露出来的布包边角——沾着几根白鹅毛，跟鹅圈里大白鹅的毛一模一样。他慢悠悠站起身：“俺分不清好坏，得叫俺妈来挑，她懂行。” 说着转身就往家跑，路过王婶身边时还小声喊：“婶，那人偷奶奶家的鹅，你帮俺盯着点！” 王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洗衣盆，眼睛瞟着男人，假装在收拾院门口的柴火。 大龙跑回自家院，妈正坐在屋檐下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嗤啦”一声响。“妈！妈！”他一头扎进妈怀里，声音急却清楚，“街对面有个穿的确良衬衫的男的，说卖小鹅苗，却把林奶奶的大白鹅往黑布包里塞！布包上还沾着鹅毛，王婶帮俺盯着呢！” 妈手里的针顿了一下，抬头往街那边瞅了瞅，又摸了摸大龙的头：“别急，妈知道了。你去屋里叫你爸，让他赶紧去趟书记家说有急事，别声张；妈先过去稳住他。” 她把针插在鞋底上，起身拍了拍围裙，往街对面走。 大龙跑到里屋，爸正躺在凉席上打盹，手里还攥着本卷了边的《三国演义》。“爸！快起来！中街有个卖小鹅的偷林奶奶的鹅，王婶帮盯着，妈已经过去了，你快去叫书记！” 爸一骨碌爬起来，眼睛都亮了——燕洼村治安好，好几年没出过偷东西的事了。他顾不上穿拖鞋，趿拉着就往外跑，路过堂屋时还抓了顶草帽扣在头上。“你在家待着，别出去凑热闹！”他喊了一声，人已经窜出了院门。 大龙趴在门框上看。妈已经走到那男人跟前，弯腰扒拉着竹筐里的小鹅苗，语气平常得跟买葱买蒜似的：“兄弟，你这小鹅咋卖？看着倒是精神。” 男人搓了搓手，笑得有点假：“嫂子，不贵！两毛五一只有，拿两只四毛就中，刚出壳三天，好养活。” “两毛五？”妈手指轻轻碰了碰一只蔫头耷脑的小鹅，“这只咋没精神？羽毛还沾着泥，是不是没喂饱？” 她一边挑鹅苗，一边慢悠悠搭话，“你不是咱村的吧？听口音不像本地的，邻乡小鹅价更低，咋跑这儿卖？” 男人的声音有点发紧，眼神躲着妈的目光：“邻乡卖得差不多了，想着这边村大，过来换点零花钱。” 他脚底下悄悄往后挪，眼睛时不时往街口瞟——王婶在不远处盯着，他想跑又不敢，手心里都冒了汗。 没等多久，就见书记扛着个红漆掉了皮的大喇叭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俩壮实的汉子——是村里的民兵老周和小李。书记没直接过来，先走到街中间，把喇叭凑到嘴边按了开关，“喂喂”试了两声，声音大得能震得墙皮掉渣：“都听着啊！后街口失火了！在家的劳力都赶紧过来！拿上水桶、铁锹！快点！” 这话一喊，街上顿时炸了锅。东头王大爷扛着铁锹就往外冲，西头李婶拎着水桶跑出来，连刚睡醒的二柱子他爹都趿拉着鞋、揉着眼睛往这边赶。没两分钟，几十号人把那男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个缝都没留。 鹅圈里的尖嚎顺着风飘出半条街，刚好传到村口——林木金正挑着鸡蛋筐往镇上走，听见熟悉的鹅叫不对劲，又瞥见村里劳力都往中街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准是鹅出了事，立马挑着筐往回赶，路过王大爷家院门口时，还顺手抄起了墙根的铁锹。他一跑近，就看见那男人腰后鼓囊囊的黑布包、脚边的竹筐，再瞅着圈里缩成一团的两只鹅，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这三只鹅是他去年从镇上挑的良种鹅，天天拌着麸子喂，就等着冬天孵小鹅，连孙子要用小树枝抽打都得拦着，哪容得外人偷！ “你这掉卸地！敢动俺的鹅！”林木金拨开人群冲进去，伸手就拽男人的布包。男人慌得往后躲，手死死攥着包带，嘴里还强撑着喊：“俺是卖小鹅的！你别胡来！” “卖小鹅的？”林木金气得手抖，指着圈里的鹅喊，“俺的鹅叫得快断气了！你包上露着的白鹅毛，当俺瞎？”周围人也看明白了，有人指着男人骂“年纪轻轻不学好”，有人伸手去扯他的布包，王婶更是叉着腰喊：“刚才还装卖鹅苗，原来就是个偷鹅的！” 老周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他当过兵，手劲大，捏得男人“哎哟”叫出声。“包打开！”书记沉声道，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吵嚷。男人还想躲，小李已经伸过手，“哗啦”一下扯过黑布包，三只大白鹅扑腾着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嘎嘎”叫着往林木金脚边跑，其中一只还蹭了蹭他的裤腿，像是受了委屈要告状。 男人见藏不住了，“噗通”蹲在地上，抱着头嘟囔：“俺就是看这鹅肥，想偷两只去镇上卖……俺再也不敢了……”林木金气得想踹他，被书记拦住：“别动手！等派出所来！”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村里唯一的对讲机，按了按钮喊：“派出所吗？燕洼村抓着个偷鹅的，过来一趟！” 对讲机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知道了，十分钟到。” 周围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二柱子扒着他爹的腿，仰着脖子咋呼：“爹！大龙哥咋就知道那男的是偷鹅的？换了俺，早被他哄住了！” 他爹正瞅着书记拿对讲机，没当回事，随手拍了拍二柱子的后脑勺：“你大龙哥啥样你不知道？” 旁边蹲在地上抽烟的李大爷也接话：“就是，去年他在西湖大汪游泳，横跨120多米，比大人都稳当，在当门里捡到屋龙，当腰带缠腰里玩耍，今儿个瞅出个偷鹅的，你还当是个眸？” 这话让旁边的表姨听了，又忍不住往大龙那边瞅——她这外村人觉得稀罕的“本事”，在燕洼村人眼里，竟然觉得稀松平常，见怪不怪了。 大龙没理会旁人的议论，正盯着那三只鹅——它们已经跟着林木金回了鹅圈，蹲在圈角吃起了林木金刚从兜里掏出来的麸子，不嚎了，也不颤了。日头斜了点，风里带了点凉气，竹筐里的小鹅苗还在叽叽叫，书记手里的对讲机偶尔“滋滋”响两声。 林木金走过来，从布兜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糖糕，塞到大龙手里，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没多惊讶，就跟平时夸他“数对了鹅蛋数”似的：“拿着吃，甜得很。也亏得是你，换了别的娃，早被那男的哄住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瞅出点门道，俺们也不意外。” 大龙剥开糖糕纸，咬了一口，笑着:“你当是个眸？”不熟识的会回:“是，捏事不假…” 首发微信公众号《文渊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