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女画家沈娟|山水画与花鸟画的融合</p><p class="ql-block">简介:沈娟(1984年生),现任广州市楹联学会秘书长,梅州市青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省青年美术家会员,粤港澳美术家协会艺术疗愈委员会执行理事,广州市国画研究院副院长,天河美术家协会会员</p><p class="ql-block">以笔墨见天地,以丹青写我心——我的绘画人生体悟</p><p class="ql-block">每当我提起画笔,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墨痕时,便仿佛回到了舅舅那间名为“寄庐”的雅室。那里不仅是我艺术启蒙的起点,更是我精神世界的原乡。时光流转,绘画已从儿时的羡慕与模仿,内化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在这条丹青之路上,我收获了感悟,理解了传统,也找到了自我与世界对话的独特方式。</p><p class="ql-block">一、寄庐记忆:艺术种子的萌芽之地</p><p class="ql-block">舅舅的“寄庐”雅室,是我童年最向往的地方。那间不大的屋子里,总是飘散着墨香与茶香,墙上挂着的山水花鸟作品,仿佛是一个个通往奇妙世界的窗口。每逢周末,舅舅总会邀三五好友,品茶论画,兴之所至,便铺纸挥毫。我仍清晰地记得,他们合作大幅山水时的默契——有人勾勒山石,有人点缀树木,有人渲染云水,笔墨交错间,一幅气韵生动的山水便跃然纸上。</p><p class="ql-block">更令我着迷的是,作画时常常伴有音乐。一位叔叔会拉起二胡,悠扬的琴声在室内回荡;另一位则会吹起葫芦丝,那柔美婉转的音色,与笔墨的节奏奇妙地融合。舅舅曾说:“书画与音乐同源,都是心灵节奏的外化。”那时的我虽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但那种全方位的艺术氛围,让我对绘画产生了最初的向往。</p><p class="ql-block">我常想,为何这种场景如此令我着迷?如今我才明白,我羡慕的不仅是他们能画出美丽的图画,更是那种将艺术融入生活的方式。在“寄庐”里,绘画不是高高在上的技艺展示,而是朋友们交流情感、安顿心灵的自然方式。这种艺术与生活水乳交融的状态,在我心中种下了最纯粹的艺术种子。</p><p class="ql-block">二、道法相通:山水与花鸟的内在统一</p><p class="ql-block">经过多年的学习与实践,我逐渐领悟到中国画各画科之间既各有特色,又血脉相连的道理。山水画与花鸟画作为中国画的两大支柱,它们的统一性体现在从精神到技法的各个层面。</p><p class="ql-block">在“道”的层面,中国画追求的是“意境”的营造。无论是崇山峻岭的雄浑壮阔,还是一花一鸟的细腻灵动,最终都要回归到画家情感与自然物象的交融。唐代张璪提出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道出了中国画创作的根本路径。山水画家要行走于真山真水之间,感受大自然的呼吸;花鸟画家则需观察一草一木的生机,体会微小生命的美妙。最终,两者都要通过“妙造自然”的方式,表现出物象内在的生命节奏与气韵。这种对“道”的追求,使得中国画不同画科在最高境界上相通。</p><p class="ql-block">在“法”的层面,山水与花鸟共享着中国画的基本法则。南齐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提出的“六法论”,成为后世画家共同遵循的准则。“经营位置”关乎构图布局,无论是山水画的“三远法”,还是花鸟画的“折枝法”,都讲究虚实相生、疏密有致;“骨法用笔”强调线条的质量,山水中的皴擦点染与花鸟中的勾勒没骨,都依赖笔力的支撑;“随类赋彩”则体现了中国画独特的色彩观,不以模拟自然色彩为目的,而是根据物象类别和画面需要施以色彩,追求高雅和谐的色调。</p><p class="ql-block">在“术”的层面,两种画科的表现手段虽有差异,但核心技法同源。笔墨的干湿浓淡、线条的轻重缓急、水分的控制运用,这些基本技法在山水与花鸟创作中同样重要。我常在山水练习中感悟皴法的节奏,再将这种节奏感带入花鸟画的枝叶勾勒中;也常在花鸟写生中体会细腻的笔触,然后将这种敏感运用于山水局部的刻画。这种交叉学习让我深刻体会到,技法本身是相通的,关键在于如何根据表现对象灵活运用。</p><p class="ql-block">在“器”的层面,两者更是共享着相同的物质载体。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以及中国画特有的矿物颜料与植物颜料,构成了中国画独特的物质基础。不同性能的毛笔、不同质地的宣纸、不同特性的墨色,为画家提供了丰富的表现可能。了解和掌握这些工具材料的特性,是从事任何中国画创作的前提。</p><p class="ql-block">三、远近之间:山水与花鸟的审美差异</p><p class="ql-block">尽管山水画与花鸟画在根本理念和基础技法上相通,但它们却代表着两种不同的观照世界的方式,形成了各自独特的审美特征。</p><p class="ql-block">山水画是“远望”的哲学。它要求画家与观赏者都与景物保持一定的距离,从宏观的角度把握自然的整体气象。宋代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三远法”——高远、深远、平远,构建了中国山水画独特的空间意识。在这种空间里,画家追求的不仅是自然景色的再现,更是宇宙精神的体现。一幅优秀的山水画,应该能让观者感受到“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理想境界,在有限的画幅中展现无限的自然生机。山水画中的一山一水、一树一石,都已不是单纯的自然物,而是承载着画家对天地、对生命的深刻思考。</p><p class="ql-block">相比之下,花鸟画则是“近观”的诗学。它将观者的视线拉近,聚焦于自然界的细微之处——一枝梅花的傲骨、一只小鸟的神态、一片荷叶的脉络。花鸟画不追求宏大的叙事,而是通过对微小生命的精致刻画,传递丰富的情感与意趣。八大山人的孤禽、齐白石的虾蟹、徐悲鸿的奔马,都在简练的笔墨中蕴含着深厚的情感。花鸟画家往往通过“拟人化”的手法,赋予花鸟以人的情感与品格,梅兰竹菊成为“四君子”,象征高尚的品格;松竹梅成为“岁寒三友”,代表坚韧的精神。</p><p class="ql-block">这种“远望”与“近观”的差异,使得两种画科在创作心态与欣赏方式上各具特色。创作山水画时,需要有“澄怀观道”的胸襟,把握整体的气势与脉络;而创作花鸟画时,则需要有“格物致知”的精神,深入观察对象的形态与神韵。欣赏山水画时,我们仿佛置身画外,神游于广阔的天地之间;欣赏花鸟画时,我们则被带入一个微观世界,与画中的生命近距离对话。</p><p class="ql-block">四、笔墨修身:绘画带给我的内在转变</p><p class="ql-block">回顾多年的绘画历程,我深感最大的收获并非那些挂在墙上的作品,而是绘画带给我的内在转变。这种转变是全面而深刻的,它重塑了我的性格、思维乃至生活方式。</p><p class="ql-block">绘画让我变得宁静。 在这个喧嚣的时代,能够静下心来面对一张白纸,本身就是一种修行。磨墨的过程就是静心的过程,听着墨条在砚台上规律地回旋,看着清水渐渐变为墨液,心中的杂念也随之沉淀。当笔尖接触纸面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墨与宣纸的对话。这种专注的状态,是一种深度的冥想,让我从日常的焦虑与浮躁中解脱出来。</p><p class="ql-block">绘画让我变得敏锐。 为了画好山水,我开始真正地“看”山——不只是山的形状,还有山石的纹理、树木的姿态、云雾的变幻;为了画好花鸟,我学会了观察花叶的脉络、禽鸟的动态、昆虫的习性。这种观察不再是浮光掠影,而是深入的、细致的、带着理解与情感的。绘画打开了我的感官,让我发现了一个远比以往所见的更为丰富、细腻的世界。</p><p class="ql-block">绘画让我变得坚韧。 中国画讲究“十年磨一剑”,没有长期的积累,难以掌握笔墨的精髓。记得初学时的笨拙,一笔下去,不是太湿就是太干,不是太浓就是太淡。多少次因为画不好而沮丧,多少次想要放弃。但正是在这种反复的失败与尝试中,我学会了耐心与坚持。舅舅那句“拿好一支笔”的嘱咐,直到多年后我才真正理解——那不只是掌握一种工具,更是培养一种定力,一种面对困难不轻言放弃的精神。</p><p class="ql-block">绘画让我变得富有创造力。 许多人认为中国画是程式化的艺术,缺乏创造性。实则不然,在中国画的传统中,创新是在继承基础上的突破。学习古人的笔墨,不是为了模仿,而是为了理解其中的道理;师法自然,不是为了复制,而是为了获得创作的灵感。当我能够将传统的笔墨与个人的感受相结合,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图式与风格时,那种创造的喜悦是无与伦比的。</p><p class="ql-block">更重要的是,绘画成为了我情绪的调节器、心灵的疗愈场。生活中难免有不如意,人际关系中的矛盾、工作上的压力、对未来的迷茫,这些都曾让我感到困扰。但在绘画中,这些负面情绪找到了宣泄与转化的途径。画山水时,仿佛将个人的烦恼投入广阔的天地之间,顿时显得微不足道;画花鸟时,又能在细微的生命中找到慰藉与希望。绘画教会了我“和解”与“接纳”——与自己的不完美和解,接纳生活的无常。这种心灵的成长,是绘画带给我最宝贵的礼物。</p><p class="ql-block">五、师道传承:那些点亮心灵的箴言</p><p class="ql-block">在艺术道路上,我有幸得到多位师长前辈的指点,他们的话语如明灯,照亮我前行的方向。</p><p class="ql-block">舅舅是我艺术的引路人,他看似简单的话语中蕴含着深刻的智慧。“你这几年能拿好一支笔就很棒了”——初听这句话时,我不以为然,认为拿笔有何难处?直到多年后,当我真正开始创作写意画时,才明白“拿好笔”的深意。那不只是正确握笔的姿势,更是对笔的完全掌控——通过手指的微妙动作,传达出腕力、臂力乃至全身的气力;通过笔锋的提按转折,表现出物象的形神与画家的情感。这种“笔在我手,心手相应”的境界,确实需要多年的磨练才能达到。舅舅是在告诉我,艺术之路没有捷径,唯有从最基础处下功夫,方能有所成就。</p><p class="ql-block">“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八个字,是我的大学老师在第一节国画课上写下的。他解释道:“‘师造化’是向自然学习,是积累;‘得心源’是将所学化为己有,是升华。没有对自然的深入观察,作品就缺乏生气;没有心灵的加工提炼,作品就缺乏个性。”为了让我们理解这个道理,他常带我们外出写生。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画梅,他指着同一株梅花在不同光线下的变化说:“你们看,早晨的梅带着露水,清新婉约;午后的梅映着阳光,明媚灿烂;傍晚的梅伴着余晖,沉静含蓄。同一株梅,因时而异,你们要画的不是梅花的‘形’,而是此时此刻梅花给你的‘感’。”这番话让我明白了,绘画不是机械地复制对象,而是主体与客体的交融,是画家通过自然表达内心的过程。</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位老师关于“留白”的讲解令我茅塞顿开。他说:“中国画的留白,不是空的,而是画面最重要的部分。山间的空白是云气,水面的空白是烟波,花鸟周围的空白是空气与生机。留白是‘无’,但正是这‘无’,烘托了‘有’,定义了‘有’,赋予了‘有’生命。”这番话不仅让我理解了构图的重要性,更让我领悟到一种人生哲学——有时候,“不做”比“做”更重要,“放弃”比“获取”更有价值。这种从艺术技巧上升到人生智慧的教导,让我受益无穷。</p><p class="ql-block">六、教学相长:传承中的双向滋养</p><p class="ql-block">在从事美术教学多年后,我越发感到“教学相长”的真实不虚。教与学不再是单向的传递,而是双向的滋养与共同的成长。</p><p class="ql-block">对于儿童国画教学,我有着特别的感悟。孩子们不像成人那样被既定的观念束缚,他们的直觉与想象力常常给我带来惊喜。我鼓励他们“大胆下笔”,不怕画错,因为中国画的笔墨本身就具有偶然性,而这种偶然性往往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美感。记得有个七岁的孩子,本想画荷花,但因控制不好水分,花瓣晕开成了一片模糊的红色。他沮丧地快要哭出来,我走过去,在他的画上加了几笔墨色,模糊的红色顿时变成了夕阳下的霞光,再添上几只飞鸟,一幅“荷塘夕照”便跃然纸上。孩子破涕为笑,兴奋地说:“老师好厉害!”我告诉他:“不是老师厉害,是中国画的笔墨厉害,它总能给我们惊喜。”</p><p class="ql-block">从那时起,我的课堂上多了一句口号:“大胆的画,小心收拾,实在不行,有老师在,怕啥!”这句话给了孩子们极大的安全感,他们知道无论如何,最后都有挽回的余地。这种安全感释放了他们的创造力,让他们敢于尝试,不再畏首畏尾。而我的角色,也从单纯的技法传授者,变成了他们探索艺术的陪伴者与支持者。看着孩子们从战战兢兢到自信挥毫,从机械模仿到自由表达,我感受到的成就感远超过自己完成一幅作品。</p><p class="ql-block">成人学员则带给我另一种教学体验。他们学习国画的目的各不相同——有人为了修身养性,有人为了深入了解传统文化,有人只是为了在忙碌的生活中寻找一片宁静之地。我会根据他们的兴趣、性格和基础,制定个性化的学习方案。与成人学员的关系更像是“亦师亦友”,我们在切磋技艺的同时,也交流对艺术、对生活的理解。有一位从事金融行业的学员,最初学习国画只是为了减压,但在深入学习后,他发现中国画的虚实相生、疏密有致与他所研究的市场波动有着奇妙的相通之处。这种跨界的联想与对话,常常给我带来新的思考角度。</p><p class="ql-block">在教学过程中,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我自己。为了解答学生的疑问,我不得不更深入地思考那些习以为常的问题;为了示范一个技法,我不得不更清晰地分解自己的动作与思路;为了激发学生的创造力,我不得不保持自己对艺术的新鲜感与探索精神。每一次教学,都是对我自身理解的检验与深化。正如《礼记·学记》所言:“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教与学的良性循环,让我的艺术道路越走越宽,越走越踏实。</p><p class="ql-block">结语</p><p class="ql-block">整理人</p><p class="ql-block">李旺清</p><p class="ql-block">深圳技术大学客座教授</p><p class="ql-block">广州市楹联学会常务副会长</p><p class="ql-block">梅州市青年美术家协会主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