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到寒露，假到结束

小满梧桐🌿

自从几年前表弟和朋友在建设南路开了一家中餐馆后，姑姑们的聚餐就几乎全定在了这儿。奶奶和爷爷去世多年，在成都的三个姑姑加上一个表叔——这是奶奶的娘家侄儿，还能维持几乎每月聚餐的频率，也算这个普通家族显露在外的亲情表现了。至于我，经历了前些年被父亲钻进“钱眼”中的诋毁，也遭受了好几个姑姑的误解，最终时间验证，又慢慢获得了的理解。至于理解的方式嘛，就是这种小字辈很少参与的聚餐，会偶尔喊上我参加——当然，还没破冰的父女关系，显然会让父亲的各位妹妹们为难，所以叫上我吃饭前提是父亲有事不会参加。而最近一年多据说父亲都在外地农家乐租房度假，所以，都懂，招呼吃饭的电话也就显得更自然而然一些。
　　也因此，一年里去的聚餐次数并不多。今年国庆与中秋叠加的八天长假，在寒露节气这天结束。昨晚四姑打电话来约饭，我想都没想，就得答应——这是个态度问题，甚至于，是一个不能拒绝别人善意的问题。

大概也是去的次数不多的缘故，每次去，都觉得菜品还不错，总有一两道喜欢的菜。比如今天的跳水鱼、糯米鸭，以及炒桑叶，还有大表叔昨晚从故乡带回来的油炸粑。虽然，现在的油炸粑的绿豆馅做的少了许多，也少了记忆中童年的香味，但，一口下去好像也带着某种特别的情愫，这时我明白自己也老了，甚至开始在长辈们前面显得更加怀旧。
　　比如说起前两天梦见了奶奶，五姑和小姑果然很认真地凝神听我讲细节——其实也没有什么细节可讲，我只说，这个梦很平和，奶奶也是很年轻的模样。姑姑们于是表现出一种颇感安慰的神情。

至于余光瞥见身旁的某先生呆呆地放下筷子，似乎每样菜都不合口味的样子，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却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还要提示他，“咱们一起挨着敬一下长辈吧！”
　　一切现实中觉得鸡肋蠢笨的局面，都是自己造成的——不是现在的自己，也是多年前的自己。尤其不要苛责多年的自己。忽然想起当年邻居瞿阿姨转述过奶奶和她的闲谈，大意是在已经成家的孙辈里唯一牵挂着我“还没有小孩”。奶奶没有当面和我表示过这个担忧，但这个细节却足以冲刷掉她得确在我刚出生时表现出来的“重男轻女”的污点。但是呢，转念一想，如果真有小孩，就不会厌倦这种场面吗，怕也未必。搞不好会从下班后看见一个人躺在那刷手机短视频换为看见两个人躺在那……又或者，为了孩子，锻炼演技，营造和谐的家庭环境……努力地，摇摇头，把这种极为悲观也绝对不会出现的场景从脑海中踢出去。

但心情，今天真的有点低沉呢。不是因为长假即将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结束的低沉。究其原因，大概是从席间听四姑聊起今年刚安了几颗假牙开始的：“人家都说70岁的人了，不敢给我弄……我一口气安了几颗，一点问题都没有。”一生要强也能干的四姑，也安假牙了？我忽然感到有点心惊地低下头去。又有点心酸。
　　今年早些时候，四姑非要问我喜欢样子的花色，要勾一个桌布给我。退休后一直在外面公司当财务总监的她，这两年总算是真正退休了，大概也才有时间来重拾女红——可能也和疫情后她供职的公司效益下滑有关。要不，干练的她也许还能在70岁后继续工作也不一定。最初，推测四姑是为了帮表弟攒一些家当才去发挥余热的，不承想，表弟经过了前几年的一次闪婚闪离后，无论从事业还是家庭，都没有让姑姑能从此少操点心。但这点担心在要强的姑姑面前，成了大家闭口不提的话题。

上午出门前，我在抽屉里翻来翻去，最后问某先生：“你那能给我凑一百块钱吗？我还差一百块……”今年降薪后日子确实过得紧紧张张。但想着表弟十月过生日满四十，无论如何，还是要凑一个红包的。不为别的，就为从小四姑待我不错，在表弟一岁时失踪全无消息的四姑爹，也待我不错——总得让七十岁的姑姑，独自抚养儿子成人的姑姑有个念想，觉得同为独生子女的表姐弟俩，是会互相照应的。
然而，午饭后一定要站在饭馆门口目送我离开的四姑，还是让我有了某种不敢回头的心酸。也许是自妈妈去世后，我已经很久不曾从父系家族这边的亲人这儿，得到这样的目送机会。因为少，变得珍贵，又因为听见安假牙一事，让人意识到心中一直认为的永远坚强，永远干练，永远谈笑风生的四姑，也抗拒不了生理规律，正不可避免的渐渐老去……而表弟和朋友合开的这家饭馆呢，却不如前些年兴旺，是了，这才是我忽然心情变得低沉的原因——偏偏某先生还在耳边嘀咕：“中午这回锅肉煎的什么啊……”
　　让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总有做的好的菜吧！”不是护短，只是不想再听一遍自己明明也发现了的缺点。

　　那么，我能做些什么呢？打开四姑送我的桌布，边上缀满了各色的小花，卷起来，仿佛一个花束。让人发自内心地崇拜：看来我们这一代人比起上一代女性来，在女红方面真的差好多。我就只会钉扣子。这样一张精致的桌布，也不知道四姑花了多少时间才能织成——和许多家族里的长辈一样，他们有时只来得及让我们敬佩与羡慕，我们却来不及有时间去学习……

大街上热热闹闹的长假过去了，犹如一年一度的盛会结束。中秋刚过，阴天里，没见到月亮，却也不妨想象此刻天空也是有一轮清辉的。这在夜空的清辉之下，是每一个“我”，努力在争取圆满的“我”。或者这就是今年已七十岁的四姑对我人生的激励意义——我们每个人，不管关心所爱的人是谁，也不管关心所爱的人有几个，归根结底，是左右不了别人思想与命运的，唯一能做的，是自己先努力好好地，圆满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