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城寒夜：棒击疑云（小说）

昆仑007（赵长春）

第一章 报案

八十年代末，春意尚远，凛冽的寒风如刀割面。正月十五的灯火刚刚熄灭，余烬未冷，昆仑山脚下的油城仍被一层厚重的灰白晨雾紧紧笼罩，宛如一座沉睡在寒冬尽头的孤城，静谧中透着几分肃杀。石油新村四区四号院内，宿迁工程队的门卫室低矮陈旧，墙皮斑驳，此刻却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骤然撕破了清晨的死寂——姜云升的妻子在晨光微露之际推开门扉，眼前景象令她瞬间魂飞魄散：丈夫仰面倒在床边，头颅破裂，殷红的鲜血如蔓藤般蔓延至地面与墙壁，浸染出一幅触目惊心的死亡图景；一截沾满血污的木棒静静横卧在尸体旁，断裂的棱角仿佛诉说着暴行的残酷，如同命运被生生折断的残骸，在寂静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我男人老姜……死了，屋里全是血……”民工郎溪水颤抖着拨通了叶河分局的报警电话，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恐惧与绝望。

接警员迅速记录下信息，立即上报。刑警队长刘卫国大伙称他为老刘，年约三十四、五岁，退伍军人出身，一米七的个头，身形清瘦却透着一股子干练劲儿，一头板寸短发已早早染上霜色，此刻正伏在办公桌前，指尖夹着半截燃至将尽的香烟，专注地翻阅案卷。听到命案通报的瞬间，他“啪”地一声站起身，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大步流星冲出办公室。

他果断调集精锐力量：经验老道、办案如破竹的赵大柱，思维敏捷、反应迅速的王书大家都叫他小王，以及沉稳持重、心思缜密的徐援朝大伙亲密的喊他老徐。两辆警用三轮摩托车引擎轰然咆哮，红色警灯撕裂了黎明前的灰暗天幕，尖锐的鸣笛声如利刃般刺穿油城清晨的寂静，载着正义与使命，疾驰奔赴那片被鲜血浸染的现场。

车轮碾过坑洼的砂石路，风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如细针般扎在脸上。老刘紧锁眉头，目光深邃。这年头，油城治安总体平稳，命案寥寥无几，更何况是守门人死于自家值班室？绝非寻常劫杀，背后必有隐情。他心中已有预感：这起命案，将掀开一场深埋于人心的风暴。

抵达现场时，人群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此起彼伏，如同夏日蝉鸣般嘈杂。老刘一声低沉却有力的指令下达，警戒线迅速拉起，封锁了通往死亡的小屋。闪光灯频闪，划破阴郁的空气，法医、痕迹专家陆续入场，脚步沉稳而谨慎，每一步都踏在真相的边缘。死者姜云升仰面倒地，双目微睁，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愕与不甘；脑后血迹已凝成暗褐色，宛如干涸的河床，墙上溅射出扇形的血痕，触目惊心，诉说着那一击的暴烈与决绝。屋内陈设简陋却整洁有序，搪瓷杯摆在桌角，床单铺得一丝不苟，唯有床下一双布鞋歪斜外露，鞋尖朝外，像是仓促间被人踢出，又似某种无声的控诉，在寂静中低语着未尽的谜团。

“不是熟人，进不来这屋子。”老刘缓缓蹲下身，动作沉稳如山，指尖轻触那半截遗落在墙角的木棒，木纹粗糙，上面还残留着斑驳的血渍与细微皮屑，仿佛铭刻着凶手最后的愤怒与挣扎。“凶手要么早有预谋，步步为营；要么就是情绪失控，怒极行凶——但看这手法……”他顿了顿，眼神冷峻，“更像是后者中的前者。”

小王低头记录，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字迹工整却难掩内心的紧张；老徐悄然退出房间，身影隐没在人群之后，开始逐户走访左邻右舍，试图从琐碎闲谈中捕捉蛛丝马迹；而赵大柱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定角落——一把老旧木椅上搭着一件褪色蓝布衫，袖口处隐约可见几抹暗褐色斑痕，干涸却分明。他不动声色，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取下衣物，层层包裹，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最终郑重其事地放入证物袋中，封存起一段可能改写命运的线索。

第二章 勘查与分析

勘查工作持续至午后，阳光透过低垂的云层，微弱地洒在冰冷的地面上，斑驳光影映照出几分凄清，却始终照不进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小屋。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显得沉重。法医初步鉴定结果出炉：死者姜云升系遭钝器多次重击致死，死亡时间约为前夜九点至十一点之间。致命伤集中于后脑，补击两下，力道精准、角度刁钻，手法狠辣果断，毫无迟疑，显然并非一时冲动所致，而是蓄意谋杀，带有强烈的目的性与心理准备。屋内无明显翻动痕迹，抽屉未撬、柜门未开，财物完好无损，现金、证件均未丢失，基本排除抢劫动机。案发现场静得出奇，却处处透着反常的秩序——仿佛一切都被精心布置，只为掩盖那一瞬爆发的疯狂。

当晚，专案组在分局昏黄灯光下的会议室召开紧急案情分析会。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油城地图，像一张沉默的见证者。老刘站在前方，声音低沉而有力：“动机是什么？情？仇？还是另有隐情？”

老徐率先发言：“据郎溪水陈述，死者同乡李贵生七天前投奔而来，暂住于此。昨夜声称外出喝酒，十点返回，却发现老姜已死。”

“可她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小王皱眉质疑。

“她说吓懵了，脑子一片空白。”老徐摇头，语气中透出一丝怀疑。

这时，赵大柱举起手中的证物袋，声音坚定：“这件蓝布衫藏在床下，袖口有喷溅状血迹，血型与死者完全一致。更关键的是——”他顿了顿，“衣领内侧绣着一个‘李’字。”

会议室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目光聚焦于那枚小小的绣字，仿佛它正缓缓揭开一层血色迷雾。

老刘眯起双眼，目光如炬：“李贵生……有重大作案嫌疑。”

会议决定：立即全面摸排李贵生生平背景，追踪其社会关系与行踪轨迹；同时对郎溪水实施重点监控，防止串供或潜逃。

第三章 走访与疑云

接下来的七天里，赵大柱与老徐踏遍油城的大街小巷，足迹遍布尘土飞扬的工地、喧嚣嘈杂的集市、破旧简陋的旅店和油污斑驳的修车铺，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他们深入走访，抽丝剥茧，终于拼凑出李贵生模糊却清晰的人生轨迹：他生于四川嘉陵江，三年前因斗殴致人重伤被判处劳教，去年刑满释放后便如浮萍般四处漂泊，靠打零工维生。来油城之前，他曾短暂栖身于阿克苏温宿县的一处建筑工地，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却始终行踪不定，仿佛刻意躲避着什么。

一条关键线索悄然浮现——来自城西一家不起眼的修车铺老板的回忆：“正月初十那天，他骑着辆破自行车过来修理，说是‘要去投靠老乡’。临走前还特意问我一句：‘收留个外人，犯法不犯法？’”语气低沉，眼神闪烁，透着几分不安与试探。

这句话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案件深处潜藏的阴影。更令人警觉的是，多位目击者相继证实：案发当晚，李贵生并未外出赴约，反而在十点半左右出现在街口的烟摊前买烟，行走方向直指四号院——那正是命案发生之地。

与此同时，小王对郎溪水展开了层层递进的心理攻坚。起初她言语谨慎，神情镇定，坚称李贵生不过是“热心帮忙的老乡”，并无其他瓜葛。然而随着追问步步紧逼，她的防线如冰层龟裂，终于在沉默良久后低声啜泣道：“他……一直想和我在一起……我们……早就有了感情……”

那一刻，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老刘猛地拍案而起，眼中怒火迸发，声音震颤而冷峻：“这是合谋！李贵生觊觎人妻，为夺其所爱，竟残忍杀害结发丈夫！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激情杀人，而是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谋杀！”

第四章 线索突现

第十天清晨，薄雾笼罩着油城边缘的工棚区。赵大柱在李贵生曾暂住的那间低矮窝棚中，仔细搜查每一寸角落。当他掀开屋顶陈旧的瓦楞板时，一件被紧紧塞入夹层的黑棉袄赫然映入眼帘——它被刻意隐藏，仿佛主人试图将一段罪恶深埋于黑暗之中。

棉袄早已陈旧不堪，布满油渍与褶皱，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可当它被送往实验室进行检测时，结果令全场震惊：内衬多处暗褐色血迹经DNA比对，与死者姜云升完全匹配；更为骇人的是，血迹中竟检测出微量脑组织残留！

“这不是普通的血衣，”法医神情肃穆，语气斩钉截铁，“这是作案时穿着的衣物！血迹分布集中于肩背及袖口，符合挥击动作中的喷溅轨迹，说明他在行凶过程中直接接触了大量飞溅血液。”

证据链至此闭环，铁证如山，真相已呼之欲出。

专案组果断下令：收网！

第五章 案件重演

为了夯实抓捕依据，还原犯罪原貌，老刘亲自组织了一场高度还原的案件重演。在模拟现场，赵大柱化身李贵生，一步步重现那个寒夜的每一个细节：当晚，李贵生佯装出门赴约，实则中途折返，借着夜色掩护悄然潜回四号院。他轻手轻脚靠近正在看电视的姜云升，猛然举起木棒，从背后狠狠砸下第一击，紧接着连续补击两下，直至对方倒地不起，再无动静。

随后，他迅速清理现场，脱下沾满鲜血的黑棉袄，将其秘密藏匿于工棚顶棚夹层，再换上干净衣物，伪装成刚刚归家的模样，企图瞒天过海。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老刘站在模拟现场中央，目光如炬，声音冷峻如冰，“可他忘了，血会说话，时间会追凶，良心终将无处遁形。”

当晚十点整，警方在城东一处荒废多年的泵站内将李贵生成功抓获。他蜷缩在阴暗角落，面容枯槁，双眼布满血丝，眼神游移不定，初时仍矢口否认，强作镇定。直到赵大柱当面亮出那件染血的黑棉袄，他浑身剧烈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我是想……和溪水过日子……老姜不肯离婚……我一时糊涂……我真的没想杀他那么狠啊……”

第六章 尘埃落定

审讯持续整整一夜。在确凿无疑的证据面前，李贵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终于交代全部事实：他与郎溪水早有私情，长期暗通款曲，密谋除掉姜云升后携其远走高飞，开始所谓“新生活”。案发当晚，他假意外出饮酒，实则中途折返，趁姜云升毫无防备之际实施袭击。而郎溪水全程知情，事后协助藏匿血衣，并编织谎言，极力掩盖罪行。

案件告破。消息如风般传遍全城，油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春阳初升，冰雪悄然融化，溪流潺潺流淌，万物在暖风中复苏。新区四号院门口贴上了崭新的开工联，红纸金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昨夜的血腥与悲鸣从未发生，只留下岁月静好的表象。

老刘独自伫立在分局楼顶，遥望远处巍峨的昆仑山脉。晨光洒落雪峰，为其镀上一层金边，天地苍茫，寂静庄严。赵大柱悄然走近，递来一杯热茶，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远方的轮廓，也氤氲着劫后余生的沉重。

“队长，结案报告写好了。”赵大柱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着释然。

老刘接过茶杯，微微点头，目光深远，似穿透了时光的迷雾：“人啊，贪念一起，春寒就再也暖不过来了。”

风掠过楼宇，茶烟袅袅，如同那夜未曾熄灭的警灯，在无边的黑暗中执着地照亮真相的路径——哪怕最深的寒夜，也终将迎来黎明。

（全文完）

作者九十年代初

作者九十年代后期

作者二千年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