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岁月人间

寒来暑往，每当念起你，心头总涌动着一种怎样的痛楚。那是再也找不回的爱，夜深人静时，儿总会一遍遍想起你…… 妈—— 　　三四岁时，去亲戚家做客，他们逗我：“来我家住几天吧，小老五？”我童声笑答：“你家有鸡蛋饭、花生米，我就来。”那时只当寻常，多年后才懂，当年多数人家吃的不过是包谷饭和洋芋。而你，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花布衣裳，隔三差五给我炸花生米、炒鸡蛋饭，这是家里独一份的偏爱，连姐妹都没有。你总看着我吃完，脸上漾着满足的笑。原来有一种“奢侈”，藏着妈妈的舐犊情深。 　　六岁的冬天，你上班前总仔细给我和小妹穿好棉衣，反复嘱咐：“小心炉子，别打闹，别烫着。”偏有一回，我嫌冷关紧了窗户，竟煤气中毒，肚子疼得直叫。隔壁阿姨发现时，我已有些迷糊。你接到消息，一路狂奔，跑丢了一只鞋，最后竟晕倒在厂门口……那份焦灼，是母亲揣在心头的惴惴不安。 　　姐弟六个吃完饭，大的帮着摞碗，稍小的趴在桌边写作业，最小的被姐姐哄着。你这才慢慢的拿起自己的碗，把谁没扒净的碗底、菜盘里剩下的几筷子青菜，都归到碗里，默默吃完，再转身收拾灶台、洗衣裳。如今才明白，那时的日子，能让孩子们不饿肚子就不易，你心里装的，从来都是整个家的温暖，在生活的灯火里。 　　有一次我一夜未归，你和大姐找了我整整一晚。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夜不归宿，因为知道有一种牵挂，是母亲心中的拳拳惦念。 人们都说我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总有独一份的疼惜。懂事了才懂，有一种呵护，是妈妈渗在日子里的体贴入微。 　　在母亲身边的童年，我慢慢懂得了许多事。 一次，在院里玩时，我见小朋友把玩具大客车落在石阶上，红漆车身，车轮转起来会“嘀嘀”响，瞅着没人，抱回家藏在床底，连觉都睡不安稳。第二天那小朋友哭着找车，你瞅我眼神躲闪，什么都明白了。没翻床底，没拔高嗓门，只拉着我的手往他家走。到了门口，你让我敲门，等人家开门，轻声说：“孩子不懂事，把车拿回家了，这就还回来。”我磨磨蹭蹭递过车，那小朋友立马笑了。回家路上，你攥着我的手，手心暖暖的：“不是咱的东西，再好也不能要。要是喜欢，妈攒钱给你买，可偷偷拿别人的，是坏毛病，你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后来你真给我买了辆一模一样的小客车，我不知道你怎么攒的钱，只忽然懂了：你指明的是一条人生的正路，这是做人的根本——能辨明是非对错，懂得自我约束。 　　偷拿了穿着打满补丁衣裳老大爷的钉钉糖那次，糖在手心烫得厉害，没等你问就哭了，把糖全掏了出来。你没打我，牵着我去找老大爷付了钱，路上说：“咱穷是穷，但别人的东西不能碰，尤其是一个为生活奔波的人，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原来良知就是—— 做一个阳光下的人，不是躲在阴暗处的老鼠。 　　爷爷中风后，每次吃饭，你总先扶他到桌边木凳上坐好，把拐杖靠在凳腿边，端着碗一口口喂他，喂完了才对我们说：“吃吧。”大家才拿起筷子，谁都明白，长辈不动筷，小辈的筷子不能先沾碗边。这规矩不用教，像饭香会飘，日子会走，自然而然刻在心里——这便是礼仪。家里来客时，你总让我和小妹乖乖坐在小凳上，“不许打扰，不许插嘴”，那份对人的尊重，也悄悄落进了心里。 　　小学四年级，我和同学在操场打乒乓球，他一个侧身扣杀，球拍没握紧，带着风砸在我鼻子上。“嗷”的一声，眼泪涌上来，手一摸满手是血。同学吓得脸都白了，球拍“哐当”掉在地上，站在原地发愣。老师送我回家时，你看见我捂着鼻子、鼻血还在滴的样子，脸都急白了，拉着我就往卫生院跑。医生说只是黏膜破了，没大碍，你才松了口气，却仍盯着我肿起来的鼻梁叹气。傍晚，同学妈牵着他来了，同学低着头道歉，他妈拎着苹果，满脸歉意要打孩子，被你一把拦住：“别别，孩子又不是故意的。”笑着往屋里让，倒了茶水递过去，又摸了摸同学的头：“打球哪有不磕碰的？我家这小子皮实着呢。”你总说：“做人要有包容心，小事上包容，大事上不糊涂。做一个心胸开阔的人。”这话，我记到了现在。 　　我半夜发高烧，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你把我裹在雨衣里，背起我就往医院跑。一脚踩进泥坑，整个人差点滑倒，却死死把我往上托，咬牙说：“不怕，妈妈在。”你一瘸一拐地拖着划伤流血的小腿，艰难地背着我走进风雨里。到了医院，排队、挂号、输液，你守了我一夜。天亮时，拖着疲惫的身躯买了个馒头，掰了小半给我，自己喝开水。我问你饿不饿，你说：“我吃过了。”是风雨中的生活铸成了你坚毅的性格。 　　信用，藏在过日子的细枝末节里。借了别人的钱物，说定哪天还，到了日子准会还上；跟人约好的事，哪怕是帮邻居捎袋盐、替同事看会儿孩子，答应了就一定做到。母亲从没讲过“信用”的学问，可我们看着母亲把每一句承诺、每一份托付都当回事，便也跟着学——不轻易应承，应了就尽力做到；不随便许诺，许了就认真兑现，真正做到什么是一诺千金。 　　责任，也在母亲低头做事的模样里。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先把我们的早饭热好，再去厂里上班，傍晚回来又马不停蹄洗衣、缝补，手里的活计从没停过。我问母亲累不累，母亲擦着汗笑：“家里这一摊子，我不拾掇谁拾掇？这是当妈的本分。”小妹在学校撕了同学的本子，哭着不敢回家，母亲听完没打没骂，只说：“是你做错的，就得去道歉，赔个新的。自己惹的麻烦，躲不过去。”母亲从没说过“责任”两个字，可我们看着母亲把家里的日子扛在肩上，教我们对自己做的事认账，便慢慢懂了——责任就是灶台上不能断了热饭，自己犯的错要认，该扛的事不能躲。 　　人们总说你是最后的贤妻良母。爷爷在老家中风没人照顾，排行第三的父亲把爷爷接来家里后，你任劳任怨。后来爷爷大小便失禁，每一次你细心照料爷爷，擦身、换褥子，我总看见你额头上的汗珠和头发上的污秽，但是我看到的是一个纯净的心。但你从没有一句抱怨，让爷爷安安稳稳度过了晚年最好的时光。也是那时，我懂得了什么是孝道。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经冬雪、沐春花、历夏雨、染秋霜，多年后，我们身上都有了你的影子：外柔内刚，大方善良，正直坦荡，有独立人格，不会阿谀奉承，不懂谄媚讨好，纵然历经风雨，始终初心不改。 　　时光匆匆，你渐渐老去。夕阳下，你拄着拐杖，迈着那蹒跚的脚步，在余生最后的光彩里，跟两个孙儿玩着游戏。月光下，两个孙儿安静的听着你讲着故事。这一份亲情的建立，让他们一辈子忘不了你心中那浓浓的爱意。 　　在你风烛残年、病魔缠身的最后时光，面对那些望而却步的药物，看着药石无效的你，我竟手足无措。那天早上，我没能读懂你眼中的期盼——那是母亲在生命最后时刻，对亲情陪伴的渴望。我匆匆出门去上班，这一走，成了终生的悔恨。接到电话时，我心急火燎赶回家，却终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份愧疚，将伴随我一生。母亲，你用你的死教育了我：尽孝是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那天在殡仪馆送你，看到火红的炉门，我慢慢地跪下，是大姐拉起长跪不起的我…… 你走了！悠悠之天地，我心中的悲慽游荡于天际…… 　　梅一落，兰一香，晨雪暮霜云寻月，忆念千悠悠。 竹一青，菊一残，月寒星冷雾索江，夜清寂无声。 　　一天，一家在花山湖游玩，看着满山的映山红，想起我小时候很喜欢花花，妈妈总是抱着我去看满山花儿，我欢呼雀跃拍着粉嫩的小手，奶声奶气的叫道：妈妈，花花！ “老公，你在想什么？”，“没……”。 ……“老公，你在哪？”老婆大声叫着，声音回荡于旷野…… ，我对着空旷的湖面，泪奔…… ……一生最深的痛楚是母亲的逝去，余生再也不能叫一声，“妈——”…… 2023.5.14（修改时间：2025.10.8） 图片百度，音乐酷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