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十月四日是先生值班的日子。他所在单位离桐君山不远,午饭后,他们经常会去山上走走,权作消食散心。</p><p class="ql-block">三号晚饭时,先生问公公:“要不要跟我去单位?有空就带您去桐君山上转转。”公公沉吟了一会儿,说:“都这把年纪了,桐君山还真没有上去过。”他顿了顿,又像是喃喃自语:“听老一辈人讲,身为桐庐人,看不见桐君山是要哭的。我不光想去亲眼看看,还想知道,他们“为何而哭”。说实在的,对于这点我也同样好奇。</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清早,先生出门晨练,刚到楼下,便看见公公早早的地等在了过道边。他背微微佝偻着,神情专注,仿佛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的约定。从先生发来的照片看,那晨曦微光中的身影,竟透着几分孩童般的期盼。我看着,心头蓦地一软,眼眶也无由的湿润了。人老了,真就成了老小孩,对于他们许下的愿,也如同答应孩子的一般,是断断不可辜负的。早饭后,先生去单位处理公务,我便领着公公,慢慢向那君山走去。</p> <p class="ql-block">桐君山,又名东山,古称小金山,浮玉山,坐落在分水江与桐江的交汇处,与县城隔水相望。山不算高,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韵,相传是中华医药鼻祖桐君老人的圣地。山间有桐君庙、白塔、四望亭、凤凰亭、竞秀阁等胜迹。</p><p class="ql-block">我们沿着石阶缓步而上,山风裹挟着草木与泥士的清润气息,拂面生凉。行至半山腰,竟巧遇了公公同村的旧邻。两人坐在石板上,用带着石珠里银特有的口音,热络的聊了起来。从他们的交谈中,我了解到,自村子拆迁后,原先那种端着碗就能串门、隔着墙头就能喊话的日子,已是一去不返了。如今能这般不期而遇地唠几句家常,竟成了一件难得的幸事。我瞧着公公,在那熟悉的乡音里,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正穿过眼前这葱郁的树木,回望那些早已坍塌了的墙垣和走惯了的巷弄。</p> <p class="ql-block">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在供奉着桐君老人的殿里虔诚地拜了拜,又在古朴的白塔下驻足流连,听了一阵古朴而又悠远的钟声。正准备下山时,先生匆匆地从后面赶了上来。他忙完了公事,一刻未歇的便来寻我们了。</p> <p class="ql-block">下山途中,又是一段巧遇。这回遇着的是亲戚,说是国庆假期景区里人手紧缺,特意来帮忙的。于是又免不了一阵亲切的寒暄。我笑言,这座山,仿佛不单是一座山,倒像是一只牵连着无数旧日线索的纺锤,不经意间,便将散落各处的记忆与人情,又重新捻合到了一起。</p> <p class="ql-block">我们是沿着山腰的风光带往回走的。先生陪着公公山腰的观景处,指着山下那条蜿蜒的富春江,细细地讲解着两岸旧时的地理风貌。江水是静静的青绿色,对岸的景致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所谓“小三峡”的韵味,大约便是这般含蓄而悠远了。公公默默地听着,并不多话。</p> <p class="ql-block">沿蜿蜒的山径徐步而行。望着东门头老街的新颜,我似乎稍稍理解了老一辈人那句话的深意。那“看不见桐君山要哭的”,分明是一段不舍的乡愁,是一份无奈的割舍。那山,是故乡的眉眼,是游子回望时最先找寻的坐标,是药祖传说里飘出的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更像是公公今日这般,在山道上与故人、与往事一次次重逢的,温热而鲜活的地脉。它静静地立在那里,是一个无须言说的承诺,承诺着漂泊有所归,记忆有所依。</p><p class="ql-block">我想,这大约便是桐庐人那份沉甸甸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君山情结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