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石

董一点

国庆中秋八天假在最后一天阴雨绵绵中即将结束，明天又要开始牛马的生活。

突然感觉家里有点冷，披了件外套走进后阳台厨房，关紧了那扇开了一个夏季的窗户，嘴里不由的抱怨了一句：“鬼天气，下个没完。”担心焦虑老家的房子会不会漏雨！

吃点什么哪？冰箱里只剩下两叠豆腐皮，生肉好久没买了，清炒豆腐皮吧。拿起菜刀水龙头上冲一冲，便开始切豆腐片，菜刀很钝切的豆腐皮都是连体。停下手中的活，望着窗外细细的秋雨，我多长时间没有磨过刀了？三年？五年？“刀不锋利了，该磨一磨了，刀磨锋利了才好用。”耳边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寻声而去，撇见了橱柜角落里的那块磨刀石，还是父亲十年前到家帮忙接送孩子买的。望着抓在左手布满灰尘的长条磨刀石，看看右手握着的锈迹斑斑的菜刀，不禁泪流满面。

父亲的手掌总带着层薄茧，那是磨了几十年刀留下的印记。每天天刚亮，他就蹲在磨刀石前。菜刀在石面上蹭出“沙沙”声，带着规律的节奏，比闹钟还准。他总说“刀快了，切菜不费劲儿，孩子上学能多吃两口热的”。磨完刀，转身就扎进厨房，铁锅擦得锃亮，油一热，葱花的香气就漫满屋子。我趴在厨房门口看，他左手按紧土豆，右手握着刚磨好的刀，土豆片切得匀匀，薄得能透光，细如发丝。等我们坐上桌，他又去推车——那辆旧自行车，前梁绑着小椅子，是父亲为了接送孩子从老家骑来的专属座驾。

他送孩子上学从不催，只在楼下喊一声“走喽”。我儿子慢吞吞系鞋带时，他就靠在车旁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车把上的包浆，那动作和他摩挲磨刀石时一模一样。

后来孩子由他姥姥带，不用他再接送，父亲还惦记着老家的母亲，就急急回去了。周末回家，总能看见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菜刀切在菜板上“笃笃”响，老家的那方磨刀石，表面被磨得光滑温润，边缘却磕了好几道小口子。父亲说：“这石头跟着我三十年多了，钝了就磨，磨磨就又能用了。”

那时我没懂，如今才明白，他哪里是在磨刀。他是把自己活成了家里的磨刀石，默默磨掉生活的粗糙，把日子磨得温润发亮。如今厨房的烟火还在，磨刀石还在，可再也没人在清晨蹲在那里，用“沙沙”声唤醒整个家，再也没人在放学的路口，抱着温热的烤红薯等他孙子跑过去。

风从阳台吹过，吹开了那扇窗，夹杂着雨拍打在我的脸上，落在磨刀石上，留下黑黑的一道一道，像极了他当年蹲在那里时，鬓角悄悄落下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