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

傲雪

　　

寒露（散文）

秋分才敛起裙裾，寒露便携着满身清冽的雨点儿，如约而至——那一声，两声……叩在玻璃窗上，发出簌簌声。

这寒露时节的雨，终究是不同了。它不似夏雨的猛烈，噼里啪啦；也不像春雨的黏湿，缠缠绵绵。它下得从容，下得斯文。那雨丝，是极细的，闪着银灰的光，一根一根，不慌不忙地，从高渺的空中直垂下来，仿佛在耐心地替每一片叶子刷洗夏日积存的尘嚣。

节气到了此刻，天地也换了一种状态。不再是春日的雀跃、夏日的热烈，甚至不同于初秋的轻扬。它变得沉稳、内敛，像一个终于懂得沉默的中年人，将满腹的锦绣词章，化作了眉眼间的从容。

这时，你眺望那原野，便知道什么是“积淀”了。稻谷垂下了曾经昂着的头，那饱满的穗子，是整整一个夏天的日光与风雨酿成的诗；高粱红了，不是那种轻浮的艳，而是沉淀了霜色后的、沉甸甸的酡红。树木也卸下了浮华的绿，将精华缓缓地收归于根，留给枝干的，是疏朗的线条与更为坚韧的筋骨。这是一种慷慨的交付——将所有的喧哗与生长，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可以收藏的果实。这并非终结，而是一种更深刻的拥有。

这时的风物，无一不带着从容的气度。菊花是这时候最好的代言。它开得不慌不忙，颜色是旧的，像被岁月浸透的古宣，姿态也是疏落的，仿佛已看尽了荣枯，便不再急于向任何人证明什么。还有那天空，总是显得格外高远，云也淡得像一缕思绪，慢悠悠地飘着，不为什么目的地。这种从容，是经历过喧闹、生长与充盈之后，才能抵达的境界。它知道凋零是必然的路径，故而走得坦然；它深知沉寂是来日方长的序曲，故而等得耐心。

然而，你若以为这仅仅是退守与沉寂，便错了。这内敛与从容的深处，蕴藏着的，正是一种“向上”的、更为强大的生命力。那落下的叶，是为了滋养来年新生的根；那收敛的枝干，是为了积蓄抵御寒冬的力量。生命的意志，在此刻并非表现为外在的扩张，而是转为向内的深耕与加固。这是一种“静默式的昂扬”，它不喧哗，自有声。

寒露给我们的启示，大抵如此。它教我们懂得，生命的丰美，不只在于绽放时的绚烂，更在于沉淀后的厚实；前进的力量，不只在疾风骤雨的奔跑，也在于从容不迫的积蓄。

秋已深，万物却正以另一种方式，笃定地、昂扬地，准备着下一个轮回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