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老槐树

春暖花开

清晨推开窗，一股清甜的香气飘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楼下的老槐树又开花了。细碎的白色花瓣缀满枝头，风一吹，就像落了场温柔的雪，落在院中的石桌上、长椅上，也落在我和老伴晾晒的衣物上。

这棵老槐树，陪着我们走过了整整三十年。1993年搬来这栋老楼时，它还只是棵齐腰高的小树苗，树干细得能攥在手里。那时女儿刚上小学，每天放学回家，总爱围着树苗转圈，还偷偷在树干上刻下自己的身高线。我和老邻居们常在树下摆张方桌，支起马扎，泡上一壶粗茶，楚河汉界一摆，就能厮杀到日落。夏夜最热闹，蝉鸣织成网，大人们摇着蒲扇聊家常，孩子们追着萤火虫跑，槐树的影子里，藏着整个院子的烟火气。

后来，日子像树影里的阳光，悄悄挪了位置。女儿考上外地的大学，再后来成家立业，搬去了新城区，只有周末才会带着外孙回来。老邻居们也渐渐散了，张叔搬去和儿子住，李婶跟着女儿去了南方，曾经热闹的院子，慢慢安静下来。去年冬天，物业说要修水管，想把老槐树挪走，我和老伴急得找了居委会好几次，终究是把它留住了——这树早不是普通的植物，是我们日子里的老伙计。

如今我和老伴每天都会下楼看看它。春天看它抽新芽，夏天在树荫下择菜，秋天捡几片金黄的叶子夹在书里，冬天看它顶着白雪站在院子里。上个月女儿带外孙回来，小家伙抱着树干晃悠，女儿笑着说：“我小时候也这样，爸你还骂过我呢。”我摸着树干上模糊的刻痕，忽然觉得，这树就像我们家的时光轴，刻着女儿的成长，记着老邻居的情谊，也载着我和老伴的一辈子。

傍晚坐在槐树下，老伴端来一碗绿豆汤，清甜的香气混着槐花香，沁人心脾。树老了，树干上布满了沟壑，我们也老了，眼角的皱纹藏不住了。可它每年都会准时开花，就像我们的日子，没有惊天动地的热闹，却在平淡里守着稳稳的盼头。守住这棵老槐树，就守住了一院子的回忆，守住了我们这代人最踏实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