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到了吃月饼的时候了。</p><p class="ql-block"> 我抚摸着满头斑白的头发，望着窗外天空中那一天天变圆变亮的月亮，突然想到了我童年时代的那个乡下的中秋节，想到了夜空中那又圆又亮的月亮，想到了全家人一起围坐在院子里的用水泥做成的小石桌前过中秋、吃月饼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是一个远离城市的偏僻乡村。小时候过中秋节的时候，那又圆又亮的月亮把大地照得一片银光，那满天的星星也调皮似的眨巴着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都想来看看人间的热闹似的。那时候不管是家里条件好的，还是家里条件差的，大都会在中秋的晚上，全家人一起围坐在院子里，等待着祭月后吃到那香香的、圆圆的月饼。</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过中秋时，特别重视仪式感。天还没全黑，奶奶就会叫母亲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再在四方形的小水泥桌上放上三只小碗、三只小碟。三个碗里各放上一个明显营养不良的瘦小的苹果或梨，那三只小碟里再放上一个或三个月饼。除此之外，奶奶还会让妈妈摆上一个装有沙土的小碗，插上三支香炷。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就等着奶奶发话了。在奶奶没发话之前，任何人是不敢随意去吃、去乱说话的的。尽管我那个时候很想吃，甚至借帮妈妈摆放月饼时偷偷地摸了摸那月饼，但还是被妈妈拍打了一下手掌，瞪了一眼，我赶忙缩回了手。</p> <p class="ql-block"> 月亮升起来了，银白色的月光把漆黑的夜晚照得一片亮敞。奶奶终于出来了，她走到小桌前，慢慢地坐下。全家人也瞬间朝着月亮的方向，围着奶奶坐成一个圆圈。奶奶先是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大声说话，然后一脸严肃、庄重地跪下，叩了三个头，说着感谢月亮婆婆的话。然后是母亲跪下，再然后是我们姐弟几个，挨个对着月亮婆婆叩头。我们姐弟几个更是不敢轻易说话，唯恐乱说了话，奶奶就不给我们月饼吃。</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月饼不像现在的月饼那样精致，要比现在的大，就像现在外面卖的烧饼大小，质地也比较硬，是用花生、瓜子、冰糖等做成，中间还参拌有一两种我至今都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青红丝。这几种东西和面和在一起，烤熟，掰开之后，里面呈棕色，甜甜的、酥酥的、香香的。但这种月饼也很结实，需要用刀切。虽然几次曾经想趁妈妈不注意轻轻地掰一点点，但那结实的月饼是不会被我轻易一摸就掉下一块的。</p> <p class="ql-block"> 烧了香，叩过了头，分月饼、吃月饼便是过中秋的重头戏了。奶奶是一家之主，分月饼自然由奶奶操办。奶奶按照人口，通常会把月饼一切为四，但在切的时候，我的心里多么希望奶奶能给我多切一点，或是希望奶奶能让自己先挑选。因为我是奶奶最小的孙子，所以我的要求常常得逞。有时自己一边吃，一边还总是盯着奶奶、妈妈手里的那一块，这时候，妈妈也总是说，她不能吃甜的，一吃牙就酸疼，顺手就把她的那一份给了我。幼时的我并不知道妈妈不吃月饼的真相，直到我长大以后，才知道母亲不是牙疼吃不了月饼，而是她把她全部的爱都给了我。</p> <p class="ql-block"> 因为平时很少吃月饼，月饼又那么好吃，所以，吃月饼并不像现在这样大口大口的吃法，而是一点点地啃。也因此，小时候我吃月饼，每吃一次都能记很久，每吃一次我都舍不得很快吃完。</p><p class="ql-block"> 听奶奶或妈妈讲月亮婆婆的故事，也是小时候每年过中秋节必有的内容之一。我常常靠在妈妈或奶奶的怀里，一边吃着月饼，一边听她们讲着嫦娥奔月、后羿射日、月兔捣药、吴刚伐桂的故事。说真的，正如现在的段子所说的，那个时候的我，对嫦娥、后羿以及月兔、吴刚的故事一点都没有兴趣，感兴趣的只是手中那圆圆的、香香的月饼。</p> <p class="ql-block"> 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时间也到了午夜时分。但家人仍没有散去的意思。大家依然围坐在一起，谈论着今年家人都回来了，又谈论着谁家的孩子今年没有回来，他们是应该回来的……就在大人们高兴和叹息之余，我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早已经甜甜地进入了梦乡。</p> <p class="ql-block"> 一转眼，我在这个叫作长安的古城已经生活了近四十年了，虽然每年中秋节来临之际，西安的各大超市、大街小巷的门市摊点，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包装精美华丽的月饼，甚至香港、澳门、台湾的月饼也不时出现，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感受不到儿时过中秋的那种感觉。身边的许多同事也不时地叹息，现在的中秋节越来越没有意思了。我不知道所以，只是常常把自己常常关在房间里，沉思着中秋的前世与今生！</p> <p class="ql-block"> 中秋节开始于唐朝初年，是古代人们进行天象崇拜----敬月习俗的遗痕，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了，是我国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传统节日。千百年来，每到这一天，家人就会早早的准备过节的物品，在外的游子也会早早地安排回家，和家人团圆；每到这一夜，便宜人都会坐在院子里，眺望天空那一轮如玉如盘的皓月，吃着月饼，期盼着全家人的团圆和美好。那隆重的气氛，那虔诚的祭拜，那一家老小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院子里的场面，现在每每想起来，就会像潮汐一般，一波波地浸没着我的思绪，让我感受到是那样的美好和温馨。</p> <p class="ql-block"> 今年的中秋节又到了。当我走过古城飘红的街道，轻嗅着一股股浓浓的老月饼的芳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过中秋印象是那么的深刻，那么的念念不忘，原来那就是小时候我们过中秋时有着浓浓的仪式感，有着对大团圆、对美好生活代代相传的虔诚感，从而让我们把一个简单的节日过得快乐而有意义，并由此让我们感受到来自亲人浓浓的祝福、浓浓的爱意以及蕴藏于我们内心的团圆情。</p> <p class="ql-block"> 想到这里，我突然间就想吃月饼了。我把妻子和女儿一家叫到一起，讲我的乡村中秋故事。我多么希望中秋还能是我小时候简简单单的中秋，多么希望城市里的中秋还能看到那又圆又亮的月亮以及那一颗颗围着月亮闪烁着的星星，多么希望我的家人还能围在一起享受着中秋的团圆的温暖画面，可我却再没有办法和父母一起团圆了，再也不能听母亲给我讲嫦娥、吴刚、玉兔的故事了……</p><p class="ql-block">（本文收录在散文集《时光沙漏》一书，内容有改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