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行(二)

Haoqian

<p class="ql-block"> <b>第三日</b></p><p class="ql-block"> 9月22日,大英博物馆探秘,提前一天让少年帮我们预约了门票,并在小红书上预订了价格惊艳的中文讲解(3小时讲解每人60元人民币),少年去学校上课,我们则自行前往博物馆。大多游客是从下图的正门排大队验票安检入场,其实从后门进排队人少,如果没带包还能免验票免安检入场。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就是没带包走后门进的:)</p> <p class="ql-block">  步入大厅就被眼前<span style="font-size:18px;">充满了科技感与艺术感的设计吸引住了。</span>大厅顶部的玻璃穹顶采用了复杂的几何钢架结构,光线透过玻璃洒入,让整个空间明亮通透。穹顶的超大跨度营造出恢宏的空间感,中心现代圆形建筑和周围古典柱式建筑似乎连接着过去和现在,各色皮肤的人流穿梭其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全球文化正在这里无声对话。</p> <p class="ql-block">  按照中文讲解欧若拉小姐姐的提示,进馆先在这个大狮子下集合,听她介绍博物馆的整体概况: 大英博物馆成立于1753年,1759年正式对外开放,最初基于汉斯·斯隆爵士遗赠的71000余件藏品建立,后经多次扩建和改造。现收藏了来自全球超过800万件珍贵文物(中国藏品约2.3万件),涵盖人类历史、文化和艺术的各个领域,<span style="font-size:18px;">由于空间限制,仅约1%的藏品公开展出</span>。大英博物馆与法国卢浮宫、俄罗斯冬宫、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并称世界四大博物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除了通稿般的介绍外,欧若拉小姐姐特别提到的几点吸引了我的注意:</p><p class="ql-block"> 一是展品来源,博物馆官方说明展品均以<span style="font-size:18px;">购买或捐赠的</span>合法渠道获得,购买或捐赠之前的获取渠道,官方不负责回应。</p><p class="ql-block"> 二是文物返还,博物馆从未有将藏品返还来源国的先例,世界知名的博物馆内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珍藏,来源不明的藏品大家心照不宣,如果有人开了文物归还的口子,怕是不少博物馆都要被清空了。</p><p class="ql-block"> 三是中国藏品,国人来此很多人会认为大部分藏品来自中国,并且都是掠夺而来。但客观的看,中国藏品2.3万件对于全馆800万件藏品的比例并不高,除了掠夺其实还有不少是自己人倒卖出去或落魄物主自行出售流失。</p> <p class="ql-block">  参观首先从大厅圆形建筑开始,从一扇小门进入一个大世界,<span style="font-size:18px;">1857年5月2日开放的</span>大英博物馆阅览室,彩绘穹顶在中心俯瞰阅览者,三层书架环绕,环形书桌位于中央,马克思、列宁、孙中山、奥威尔、奥斯卡·王尔德、柯南道尔……诸多星光熠熠的大师都曾在此著述。站在大厅中心,有一种跨越时空仰望人类思想星河的渺小感。</p> <p class="ql-block">  时间似乎在这里折叠了。马克思与列宁曾先后在此构筑宏大的社会改造蓝图;年轻的孙中山曾在此吸收西方政治思想探索中国出路;王尔德也曾在此阅读研究,用毒舌与唯美主义编织金句;奥威尔或许就是在此闪念 “过去的被抹掉,抹掉的又被遗忘,于是,谎言变成事实”;柯南道尔也可能是在此决定借福尔摩斯之口宣告“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所有这些或多或少曾改变世界的精神能量,都曾在这穹顶下静静酝酿。</p> <p class="ql-block">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阅览室和阅览桌,这里的桌椅是无数思想巨匠灵感与智慧的见证者,更是思想碰撞、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谁要在这里安安静静坐下,谁就有可能站起来改变世界”,这句话放在这里似乎并不过分。</p> <p class="ql-block">  我们以朝圣的心情站在这里,不在于建筑的宏伟,而在于它曾经容纳过那些不安分的思想,那些敢于质疑现状、想象另一种可能的勇气。或许,下一个改变世界的思想,也正孕育在某个安静的阅览室里,在某张普通的书桌前。</p> <p class="ql-block">  离开阅览室进入古埃及文明的长河,埃及馆入口处密密匝匝的人群都在围观一块黑色的石头,欧若拉小姐姐说这是<span style="font-size:18px;">镇馆之宝</span>罗塞塔石碑,就从这围观密度我们也感受到了镇馆之宝的分量。罗塞塔石碑,古埃及著名石碑,高112.3厘米、宽75.7厘米、厚28.4厘米。据说是公元前196年,为纪念埃及法老托勒密五世登基一周年而制。石碑上现存可见碑文是由古埃及象形文字、古埃及世俗体文字以及古希腊文分别刻写的一段诏书。</p> <p class="ql-block">  挤在人群的缝里抓拍了一张真容,话说石碑的发现和流转很是传奇,<span style="font-size:18px;">1799年8月,随拿破仑征战埃及的法军上尉皮埃尔·布沙尔在尼罗河三角洲一个叫罗塞塔镇附近指挥修筑工事时意外发现了罗塞塔石碑,还好他识货,派人送到开罗的埃及研究所。1801年,法国战败,罗塞塔石碑到了英军手里。1802年,英军将其运往伦敦,后捐赠给大英博物馆。古埃及文字原本难以勘破,这块石碑经历2000多年风雨,芝麻大小的字仍清晰可辨,</span>如同一个密码本,通过三种文字相互对照,<span style="font-size:18px;">成功破译了古埃及文字。</span>罗塞塔石碑的破译,如同为人类打开了一扇被尘封千年的时空之门,它让沉默的金字塔、神庙和纸莎草文献重新“开口说话”,使今人得以窥见古老的法老文明。</p> <p class="ql-block">  穿越厅堂再来看阿比多斯王表(<span style="font-size:18px;">公元前1270年左右</span>),我更愿称之为法老花名册。与罗塞塔石碑提供语言钥匙不同,阿比多斯王表是重建古埃及早期历史年表的基石。法老塞提一世在神庙<span style="font-size:18px;">刻下了从神话时代到其本人共75位法老的名称,以向他的所有“前任”进行祭祀。</span>然而,他祭祀的前任名单里,刻意省略了一位女性法老和几位推行宗教改革的“异端”法老,意在抹去这段“不光彩”的历史,维护传统宗教和王权秩序的纯洁性。由此及彼,历史从来不是客观的记录,而是服务于权力和信仰,带有记录者立场与价值倾向的选择性叙事。</p> <p class="ql-block">  再来看普塔谢普西斯的假门,<span style="font-size:18px;">假门是古埃及墓葬建筑中最核心、最神圣的元素之一,</span>古埃及人认为假门是生死交界处,<span style="font-size:18px;">逝者的灵魂可以通过假门自由出入</span>。这件公元前2400年的假门上的头衔和场景体现了一个名叫普塔谢普西斯的高级贵族拥有的财富、权力以及与王室之间的紧密联系。这不仅仅是一块雕刻精美的石头,更是一扇通往4000多年前古埃及人精神世界的大门,凝聚了一位贵族对永生的渴望。透过这扇假门,我们仿佛看见了古埃及关于生死、灵魂和祭祀的完整宇宙观。</p> <p class="ql-block">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扇编号为 EA682 的假门的编号,居然被大英博物馆直接刻在了门身上,刻在距今4000多年的珍贵的文物身上。</p> <p class="ql-block">  古埃及石雕画廊内摩肩接踵,高关注度应该是源于古埃及文明的持久和曾经的鼎盛。<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些法老雕像不仅是古埃及艺术与工艺的体现,更是研究几千年前古埃及政治、宗教、社会生活的重要实物资料,法老在古埃及社会中的至高地位与神化形象通过众多的雕像可见一斑。</span></p> <p class="ql-block">  论颜值论重量,这尊拉美西斯二世雕像都当仁不让。1798年,拿破仑的部队曾试图将这尊<span style="font-size:18px;">高2.67米、重7.25吨的</span>雕像运走,甚至在其右<span style="font-size:18px;">胸上打了一个网球大小的洞,</span>但终未成功。1816年,意大利探险家贝尔佐尼利受英国驻埃及使馆官员委托,用杠杆和滚木等工具,加上数百工人的帮助,将雕像运到了尼罗河岸,最终运往英国。拉美西斯二世通过无与伦比的建筑、精心的自我宣传和长达66年的统治,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神王”。<span style="font-size:18px;">遍布埃及的神庙、雕像和石碑处处都有他的印记。</span>他不仅是古埃及强盛的象征,也是其文化遗产中最耀眼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  有趣的是,拉美西斯二世是史上第一位持有埃及官方护照的法老。话说他的木乃伊保存极为完好,1881年被发现后一直妥善保管,1976年,木乃伊在博物馆中不慎被细菌感染,并开始出现腐烂迹象,为了将这具木乃伊送到法国修复,按照当时法国的法律,这位已故多年的法老需要一本有效护照。为此,埃及真的向他发放了一本有效护照,职业一栏写着“国王(已故)"。</p> <p class="ql-block">  提到木乃伊,很多人不知道,全球珍藏木乃伊数量最多的地方,并非埃及本土,而是大英博物馆。据统计,这里馆藏的木乃伊数量超 200 具,涵盖古埃及、努比亚、罗马时期等不同历史阶段,其规模与多样性均居世界首位。这份 “收藏荣耀” 背后,始终伴随着文物归属的争议。如今,随着全球文化遗产保护意识的提升,“大英博物馆藏有最多木乃伊” 已成为讨论 “文物收藏伦理”“文化遗产回归” 的重要案例。有人认为,文物的价值在于被更多人看见与研究。也有人坚持,文化遗产应回归其原生土壤。</p> <p class="ql-block">  放下一时思辨不清的文物收藏伦理,轻松一下,来看看大英网红猫吧。盖尔·安德森猫是一尊来自古埃及晚期的青铜雕像,是古埃及女神巴斯特的化身。戴着金耳环、金鼻环,眼神高傲,嘴角微微上扬并带着一丝神秘又轻蔑的微笑,它的这一形象在社交媒体上被广泛传播,网友们认为它的表情透露出“对人类愚蠢行为的不屑” 和 “看透一切的冷漠”。这既是一件承载着古埃及人对神明敬畏与寄托的严肃文物,又是当今互联网时代凭借其独特“猫格魅力”而广受喜爱的文化符号。如今,<span style="font-size:18px;">盖尔·安德森猫</span>安静地端坐在大英博物馆的展柜中,继续用它那神秘莫测的微笑,迎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粉丝”,成为大英博物馆最受欢迎的形象大使之一。</p> <p class="ql-block">  准备进入古希腊文明,先上两张男神女神随手拍。宙斯的胡须、长袍和下摆自然的褶皱与纹路了彰显了古希腊时期雕刻工艺的出神入化。</p> <p class="ql-block">  刚出浴的维纳斯圆润的四肢和腹间的肚腩与赘肉令观者惊叹雕刻工艺如此写实的同时,也让观者缓解了身材焦虑。</p> <p class="ql-block">  再来看看镇馆之宝帕特农神庙雕塑。命运多舛的帕特农神庙修建于公元前447年至438年间,坐落于雅典卫城中心,用于祭奉城市的守护神雅典娜。公元500年左右,被改造成基督教堂,大量浮雕装饰以及神像被移除和毁坏。1460年,奥斯曼帝国占领希腊大陆,又被改造成清真寺。1687年,神庙被用作火药库,不幸在一场爆炸中严重损毁。19世纪初,英国埃尔金伯爵<span style="font-size:18px;">拆下神庙大量遗存雕塑运到英国,后来因经济困难卖给了大英博物馆。</span>大英一直强调,他们只是拿了部分的排档间饰(Metope),三角楣饰(pediment)和腰线(frieze)。</p> <p class="ql-block">  围绕展厅一周的应该就是腰线(frieze)了,这条腰线描绘的是一场盛大的为纪念雅典娜而举办的宗教庆典的游行队伍,是雅典黄金时代文化生活最直观的视觉史诗。下图所示浮雕部分是游行队伍的终点,雅典的男女祭司以及众神齐聚的场景。众神以轻松自然的姿态坐在椅子上,仿佛正在观看并接受雅典人民的献礼。</p> <p class="ql-block">  取自三角楣饰(pediment)中的雕塑,整体呈三角造型。为了屏蔽人群,近距离拍摄,即便开了广角也没有取全整个三角造型,右侧角落的马头没能入镜。</p> <p class="ql-block">  右侧的命运三女神特写,虽残缺头部与四肢,但衣袍<span style="font-size:18px;">自然垂坠,</span>褶皱如流水般灵动,既遮蔽躯体又完美展现了女性身体的曲线。三女神以坐姿相互倚靠,衣褶的流动与身体的扭转莫名的形成一种平衡感,慵懒而松弛。</p> <p class="ql-block">  右侧角落处探出的马头双眼突出,鼻孔外扩,马嘴半张,疲惫的状态似是奔跑了一天。据说徐悲鸿曾多次徘徊在帕特农神庙雕塑的大理石马前,感受其中关于“结构”“动态”和“力量”的核心美学原则,将西方古典写实主义对形体精准的追求,与中国传统水墨画的写意精神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创造出了他笔下那种既符合解剖学、又充满磅礴生命力的独一无二的马。</p> <p class="ql-block">  左侧的人物依次采取蹲坐、侧卧的姿势以适应逐渐下斜的三角形山墙。唯一保留了头部的男性雕像肌肉轮廓清晰、线条自然充满了力量感。</p> <p class="ql-block">  再看看左侧呈坐姿的两人背影的雕刻工艺,宽松的长袍压在大腿下形成一团褶皱,生动到仿佛随时能用手拽出来抚平。这,可是坚硬无比的大理石雕塑。</p> <p class="ql-block">  排档间饰(Metopes), 即位于三角楣饰(pediment)下面的石板浮雕,描绘了希腊神话中的情节,大英博物馆现展出的是半人马和人类的战争。大意是人类的婚礼上半人马喝多了要抢亲,经过激烈的对抗,抢亲成功扛着新娘走了。其中第二块(右上)画面雕刻最生动,人类因用力吸气收缩的腹部、半人马上半身向后扭转而在腰部挤压出的褶皱、马身上突出的骨骼与青筋,栩栩如生地展现了激烈战斗场面中的一瞬。坊间传闻当年黄霑为人头马XO酒所写脍炙人口的广告语“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就取自这个神话故事。</p> <p class="ql-block">  与上述浮雕相隔一厅的是以<span style="font-size:18px;">海神的女儿海仙女</span>涅瑞伊得斯命名的纪念碑。<span style="font-size:18px;">纪念碑的结构类似于神庙,正面矗立着3尊裙摆飞扬的海仙女雕像。海仙女腹部上的衣服被海水打湿贴在身上,裙摆被海风吹得向后扬起。雕像姿态优美、衣褶灵动,展现了古希腊时期高超的雕刻技艺与对人体美学的追求。</span>涅瑞伊得斯纪念碑是公元前390-前380年建造的陵墓,出土于土耳其西南部的桑索斯。1838年,英国考古学家查尔斯·费罗斯发现了该纪念碑,发现时它已经地震严重损毁。1839年,查尔斯将其部分构件和雕塑运回英国,大英博物馆精心修复重建。可以说,我们今日得见的绝美纪念碑是2000多年前的文物真品碎片和现代修复技术的组合。</p> <p class="ql-block">  插入一个跟欧若拉小姐姐学到的知识点:古希腊建筑中,多立克柱又称男性柱、爱奥尼柱又称女性柱,二者差异显著。上图纪念碑中<span style="font-size:18px;">柱头有涡旋纹,形似卷轴、装饰感强、柱身纤细(柱高约为柱径的8-10倍)的是女性柱,整体风格优雅、轻盈、精致,像束着长裙的女性,突出柔美与韵律感。 </span>下图柱头简单,仅由圆形顶板和方形柱冠组成,无装饰,柱身粗壮(柱高约为柱径的4-6倍)的是男性柱,整体风格雄浑、刚健、朴素,像肌肉发达的男性,强调力量感。 </p> <p class="ql-block">  上图的特写即下图画面尽头的柱体,它是用于支撑帕特农神庙的多立克柱(男性柱)真品,是古希腊建筑结构与艺术的典型代表,<span style="font-size:18px;">展现了古希腊建筑在比例、工艺上的精湛水准。从下图尽头神庙顶端部分三角楣饰、排挡间饰、部分立柱的架构我们可以脑补当年神庙的风采。</span></p> <p class="ql-block">  网上盗图一张,丰富一下脑补画面。我们看到的不是雅典阳光下宏伟建筑的一部分,而是被切割、搬运后,在异国博物馆的聚光灯下静静陈列的“标本”。这种美,带着一种从母体剥离的孤独和沉默的伤痛。这些雕塑是当今世界最著名的文化产权争议的焦点。希腊政府数十年来一直要求英国将其归还。当我们凝视这些残缺的美,不仅仅是在欣赏艺术,更是站在了一个巨大的道德与法律问题的现场。</p> <p class="ql-block">  解决这个宏大的问题需要的可能不单是智慧,更是时间,风物长宜放眼量。眼下,继续畅游探宝之前必须cue一下下图中粉红色的欧若拉小姐姐,我们的中文讲解。这个小姐姐是UCL社会学硕士,毕业之后留在伦敦和同学一起开了工作室。凭着对世界历史和文化的热爱,业余投身于博物馆讲解,查阅了大量历史文献综合了各方观点的她讲解生动有趣富感染力,关键是关于文物的各种争议和主要观点她都能不失偏颇的客观讲解,让我们置身其中自行思考。很有幸在小红书上偶遇了她,让我们在大英博物馆的半天获得感远超预期。</p> <p class="ql-block">  小姐姐正在介绍的是人面有翼公牛雕像拉玛苏,是古代亚述王国(位于今伊拉克尼姆鲁德)的守护神兽。拉玛苏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五条腿”设计,这是古代艺术家精妙的构思:从正面看,它双足并立,呈现出一种静止的、永恒的守护姿态。从侧面看,它的一条前腿迈出,呈现出正在行进的姿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在“行动”与“静止”、“守护”与“威慑”之间达到了完美的平衡。令人发指的是,它的故乡,伊拉克尼姆鲁德遗址于2015年3月遭到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大肆破坏。“伊斯兰国”武装分子开着推土机夷平了尼姆鲁德遗址,捣毁了宫殿门口的“拉马苏”雕像,将宫殿内浮雕珍宝炸得粉碎。如今,我们看到的拉玛苏不仅是一个亚述的守护神,也是一位亚述的幸存者。它的存在,既是对人类早期文明辉煌的见证,也是对文化遗产在历史长河中所面临的无尽威胁(无论是自然侵蚀、古代战争还是现代暴力)的无声控诉。</p> <p class="ql-block">  印度展厅蜻蜓点水,为印度教神牛南迪(Nandi)雕像稍作停留。在印度文化中,牛自古以来就被视为神圣的动物,代表着非暴力、母性、生命和丰饶。南迪作为神牛,自然也承载了这些美好的寓意。在印度的任何一座湿婆神庙前,都会有一尊类似的南迪雕像,静静地守在庭院或门廊,它是整个宗教仪式和空间布局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这里,南迪脱离了那个充满香火、诵经声和信徒虔诚祈祷的宗教环境,成为了一个被陈列和观赏的“艺术品”,也成为了让全球访客了解印度教的载体。</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步入的“生与死”展厅不仅仅是文物和艺术品的简单陈列,更是一场跨越时空、文化和信仰的宏大哲学探讨。复活节岛摩艾石像(Moai)被放置在展厅的中央,是所有视线的焦点。其巨大的体量、沉默的姿态和神秘的表情,有一种超越文化的、关于存在与逝去的纯粹威严。摩艾石像是复活节岛民为纪念祖先雕刻而成,象征着死者对生者世界的持续存在和影响。它背部的鸟人浮雕记录了复活节岛从祖先崇拜向鸟人崇拜的宗教转变,这一记录使得这尊摩艾石像成为一个记录信仰与生死观念演变的纪念碑。</p> <p class="ql-block">  值得一提的是,摩艾石像从遥远的故乡复活节岛来到大英博物馆的旅程同样令人唏嘘。1868年11月,英国皇家海军在复活节岛附近被一尊独特摩艾石像吸引,船员们动用绞盘、绳索和大量人力,花了数天时间将它从原址移走,并用小船运上军舰。岛上约95%的摩艾是由较软的凝灰岩雕刻而成,而被运走的这尊是由极其坚硬的玄武岩雕成,这使其雕刻细节得以惊人地保存下来。官方称船员们用礼物从岛民手中“交换”了这尊石像。然而,以当时双方不平等的权力关系,这更像是一场在武力威慑下的强取。最终,这尊石像被作为“礼物”献给了维多利亚女王,随后于1869年交由大英博物馆收藏。</p> <p class="ql-block">  对于游客而言,摩艾石像是复活节岛神秘文明的直接代表,是无需远赴南太平洋就能亲眼目睹的奇迹(下图来自网络)。而对于复活节岛的拉帕努伊人后裔而言,这尊石像的缺席是他们文化遗产的巨大损失,是一位“被盗走的朋友”。近年来,复活节岛和智利政府一直在积极呼吁,要求大英博物馆将其归还。他们认为石像具有深刻的灵性意义,应当回到原本的文化和地理环境中去。大英博物馆则以“全人类共同遗产”的守护者自居,认为在这里它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并被全世界更多的人看到。它也因此成为当今全球关于文物归还辩论的核心焦点之一。</p> <p class="ql-block">  我曾对即将离家求学的少年说,除了生死,没有大事儿,所以遇到任何困难任何问题都可以向父母敞开心扉。这是一个母亲给出的关于孩子个人安身立命的底线,希望他在未来面对人生跌宕时,能多一分豁达,少一些执念。然而,当我把视野投向民族与文明的宏大剧场时,除了生死,可能还有更大的事儿。古埃及与古希腊的政治实体早已消亡,但前者对生死永恒的探索,与后者对理性与自由的追问,却成为全人类的共同遗产。同样地,远在复活节岛的拉帕努伊文明,其社会结构或许最终崩解了,但那些面向海洋、沉默千年的摩艾石像,以及随之而来的关于人类勇气、环境极限与文明脆弱性的沉重启示,仍在今天回响。它们的伟大,不在于“生存”了多久,而在于“生成”了能够持续叩击后世心灵的精神财富。这可能才是文明层面的终极大事——以其精神成果,成为后世进步的阶梯。</p> <p class="ql-block">  摩艾石像身后长长的占了大半个展厅的展柜中,是“从摇篮到坟墓”展,展示着两个有名有姓的男女完整的一生吃过的所有药片,人均大约14000片。这些药片被精心排列成时间的河流——从婴儿时期的抗生素,到中年的降压药,直至晚年的止痛剂,<span style="font-size:18px;">每一粒药都是身体脆弱的证明,同时又是求生意志的体现,粒粒</span>都在诉说着人类对健康的执着追求。<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种视觉冲击令人难以平静,这不仅仅是伴随两个具体的人一生服药数字的具象化,更是全</span>人类共同的生命印记。</p> <p class="ql-block">  生与死展厅还有一个<span style="font-size:18px;">具神秘色彩和争议的展品</span>水晶头骨,由一位法国商人在19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间在墨西哥购得,后被美国古董商收购并在1897年转卖给了大英博物馆。传说它是古代中美洲阿兹特克文明的产物,拥有数千年的历史和神秘的能量,能够通灵、预言、治愈疾病等。然而,科学家们利用现代技术对这具头骨进行分析后,结论是19世纪欧洲制造的赝品。尽管被证实是骗局,但大英博物馆仍然展出它,因为这个水晶头骨本身已经成为一段重要的历史,一段由欺骗开始,被传说滋养,最终由科学定论的奇妙历史。这段历史的价值在于提醒我们不断质疑、探索与求证的重要性。</p> <p class="ql-block">  终于到了中国馆,心情难以言述,有一直以来的意难平,也有一路参观之后的新纠结,本能的想逃避脑海中的自我博弈,先看为敬。中国馆门口楼梯中间,类似天井的位置,放置着的6米高的唐代石雕阿弥陀佛立像首先吸引了我的注意。佛像立姿挺拔,<span style="font-size:18px;">面容饱满,双目微垂,神态宁静慈悲,</span>左右手皆残损,身上有明显切割痕迹,不难想象曾经遭受过什么。20世纪初,河北易县的九尊唐代石雕大佛遭盗掘,其中多尊流散海外,此像为其中之一,1938年入藏大英博物馆。</p> <p class="ql-block">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将这尊大佛拱手奉于大英的始作俑者卢芹斋。欧若拉小姐姐在大英博物馆全程的讲解中,始终能保持客观中立的态度,引导我们自主思考,唯有提及此人时,有些咬牙切齿。百度百科可查其评价“具有天才般的文物鉴定能力”“一生走私出卖的明以前造像,石刻,青铜器,玉器不计其数,其中大量出自于历代皇帝被盗的陵墓。卢芹斋给中国文化,考古,文物鉴定等方面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p> <p class="ql-block">  放下大佛,正式入馆,一进馆就是如此热闹的场景,中国人并不多,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访客让展厅显得拥挤。</p> <p class="ql-block">  先看几个可圈可点的藏品。明代龙纹琉璃砖,这批被整齐切割运输来的<span style="font-size:18px;">蓝黄釉龙纹</span>琉璃砖原为<span style="font-size:18px;">山西洪洞广胜寺所有,明洪武年间制作,四龙腾跃于莲花牡丹间,</span>青黄白黑四色搭配和谐,烧制技术精湛,体现了明代琉璃工艺的高超水平。清末民初被盗,2006年出现在伦敦拍卖会,由香港实业家何鸿卿爵士拍卖购得并捐赠给大英博物馆。</p> <p class="ql-block">  西周康侯簋。西周早期的一件青铜礼器,其内壁铸有铭文,记录了周朝建立初期的重要历史事件。周武王灭商后,为巩固统治,将弟弟康侯分封至原商朝核心区域卫地(今河南北部),以监督商朝遗民,维护周王朝权威。这一分封事件是西周初期“封建亲戚,以藩屏周”政治策略的典型体现。簋上铭文使用的文字体系承袭自商晚期(约公元前1200年),经周人发展后成为汉字演化的直接源头。1931年出土后遭盗卖流落海外,1977年由英国收藏家布鲁克·休厄尔捐赠给大英博物馆。</p> <p class="ql-block">  唐三彩陪葬俑。<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迄今最完整、规格最高的唐代墓葬三彩之一,独特的制作工艺烧制而成,色彩斑斓、纹理独特,每一件都独一无二。这组陶俑高达1米多,出自唐代忠武将军刘庭训的墓葬,包括镇墓兽、天王俑、胡人牵夫俑,以及骆驼和马,排列整齐,是中国古代文化的艺术瑰宝。</span>1907年,在洛阳因铁路施工被工人们挖到,一位瑞典铁路工程师奥瓦尔·卡尔贝克注意到了这些陶器的独特之处。他不仅自己收藏,还开启了长达20多年的收购行动。随着他的关注,盗墓贼和古董商也纷纷涌入,许多唐三彩被倒卖流入国际市场,最终大量流失海外。</p> <p class="ql-block">  辽三彩罗汉像 。真人大小的罗汉<span style="font-size:18px;">原藏于河北易县,</span>为辽代晚期的作品,推测完成时共计16尊,也就是元代以前所说的十六罗汉。其容貌逼真、表情生动、衣褶纹饰流畅,<span style="font-size:18px;">被视为中国写实雕塑的巅峰之作。1912年,西方文物商人发现后勾结国内文物商几乎一夜之间将这些罗汉像盗走后贩卖,迄今为止存世的10尊据说分别被英美法加俄博物馆收藏,国内一尊都没剩下。</span></p> <p class="ql-block">  北宋木雕水月观音像。<span style="font-size:18px;">北宋大型木雕</span>,木胎彩绘,表面残留红、绿、金等颜料痕迹,接近真人比例,<span style="font-size:18px;">右腿支起,左腿自然下垂,姿态闲适</span>但面容庄严,表现出慈悲又自在的气质。袈裟斜披褶皱自然,胸前饰珠串璎珞,腰部束带,细节刻画精细。原属山西某佛教寺院,20世纪初文物被贩卖至海外,1920年大英博物馆购得。</p> <p class="ql-block">  慈禧的象牙扇,采用象牙雕刻工艺,扇面雕刻极为精细,含众多神态各异的人物场景,以劈丝、镂空与微雕工艺制成,布局繁复且层次分明,还装饰有彩色宝石,尽显华贵精致,被誉为扇子界的“清明上河图”,展现了清代工艺的极致水平。它曾是慈禧太后的御用之物,关于它的流失有说是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所致,有说是慈禧乔装出逃途中自行售卖,总之结果都是远离故土成为了大英博物馆的藏品。</p> <p class="ql-block">  还有还有,像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样堆挤在展柜里的各种文物。</p> <p class="ql-block">  还有还有,一群学生拿着作业或站或跪或趴在展柜前写写画画,很想问问他们在写什么,又怕差强人意的口语跟人家掰扯不清只能作罢。</p> <p class="ql-block">  还有还有,网红中华缠枝纹薄胎小玉壶 ,由现代雕刻家俞挺2011年创作而成,2017年被大英博物馆收藏。可这只是工艺品,不是文物呀。</p> <p class="ql-block">  为什么要跟我们唐宋元明清等历朝历代的各种玉器文物放在一个展厅呢?也或许是刻意将现代玉器与古代玉器放在一起展示,体现中国玉文化数千年来的传承与发展,展示玉文化的连续性和生命力 ?</p> <p class="ql-block">  走出中国馆,还没整理好复杂的思绪,就辗转来到中国瓷器厅,接着看宝。这对儿<span style="font-size:18px;">大维德瓶</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The David Vases</span>)是元代至正十一年的青花云龙纹象耳瓶,<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中国陶瓷史上里程碑式的珍品,</span>因瓶颈刻有明确纪年铭文而成为全球公认的元青花断代标准器,推翻了“元代无青花”的旧论。此后,元青花才受到全世界的重视和公认,中国学术界也将此类青花瓷定名为“至正型”元青花。</p> <p class="ql-block">  清康熙五彩十二月花神杯。一套由12只小杯组成,每只杯子代表一个月份,并配以一种当月盛开的花卉,<span style="font-size:18px;">如一月水仙、二月玉兰等</span>。每只杯子正面绘制代表该月份的花卉,背面题写与花卉相对应的咏花诗句,并附“赏”字方印,将诗、书、画、印完美结合于方寸之间。杯子造型优美,胎体轻薄如纸,釉色温润。这套花神杯不仅是清康熙时期官窑瓷器的巅峰之作,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与高超制瓷工艺的完美结合。</p> <p class="ql-block">  北宋汝瓷。天青色等烟雨说的就是这个颜色,这一套一共八件,有传言这一批是1922溥仪大婚时,没钱办婚事,抵押给盐业银行,事后没有赎回,盐业银行出售时,被英国的大维德购得。汝瓷是宋代“五大名窑”之首,以“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釉色、“香灰胎”和“蟹爪纹”等独特工艺,成为中国陶瓷史上的巅峰之作。目前<span style="font-size:18px;">全球范围内不足百件,</span>具备“一件一传奇”的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稀缺价值。</p> <p class="ql-block">  这个看着扎心了,大都会博物馆和上海博物馆相继借用展出,上海也是借用啊借用,心塞。</p> <p class="ql-block">  瓷器厅这来自全国各地不同历史朝代的文物如同瓷器店在售商品一般的密集布展,令人错愕,他们,拿的也太多了。</p> <p class="ql-block">  最后步入的是启蒙运动展厅,展厅通过数千件展品,展示了18世纪英国人如何理解他们的世界。展览呈现了七个主题,分别是那个时代主要的新兴学科:<span style="font-size:18px;">宗教与仪式、贸易和发现、考古学的诞生、艺术史、世界分类、古文字、</span>自然科学。从中能够管窥当年大不列颠何以能书写日不落帝国的传说。这似乎是大英博物馆唯一一间有空调的展厅,一进来就让人冷静,可理理思绪,整理首次参观大英博物馆四小时满负荷的输入。</p> <p class="ql-block">  看着展厅内汉斯·斯隆爵士的半身像,想着正是他的大量收藏为大英博物馆的建立奠定了基础。他的收藏生涯与殖民历史、奴隶制都息息相关,这尊雕像也因此被视为反思大英博物馆藏品来源与殖民遗产的焦点。大英博物馆宣称自己是“世界的博物馆”,在一个屋顶下展示人类整体故事。漫步其间,我们看到<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些曾沐浴在尼罗河炽热阳光下的</span>古埃及法老石像在人工灯光下凝视着陌生国度,精心保存以期永生的木乃伊化的人们永远漂泊在了异乡;本应在<span style="font-size:18px;">地中海的阳光与海风中接受膜拜的帕特农浮雕上的神祇和英雄们,如今被困于伦敦终年的阴雨中;</span>亚述帝国守护神拉玛苏的威严,本应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震慑来犯之敌,现在却在异乡每天注视着熙来攘往的游客;<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些本该面向岛屿的日出日落,守护着太平洋孤岛的复活节岛石像,如今在恒温恒湿的展厅里失去了与天地对话的可能。</span>而我们的辽代三彩罗汉像,他的沉思本应在河北<span style="font-size:18px;">寺院的香火中</span>与晨钟暮鼓相伴,如今却在游客的镜头前沉默。<span style="font-size:18px;">它们都像被迫流亡的贵族,衣着华贵,却掩不住眼底的乡愁。</span></p> <p class="ql-block">  一路的参观在我心中沉淀下了不少问号:用他者的文化遗产来装点自身的帝国叙事,是否公平?博物馆是文明的守护者,还是殖民历史的共犯?我们欣赏一件文物时,更应看重它作为人类共同遗产的普世美学价值,还是它作为一个特定民族身份象征的独特意义?对于历史遗留问题,我们更多的精力是放在纠正过去的错误,还是基于现状面向未来?似乎没有简单的答案。大英博物馆的争议之所以持续百年,正是因为它将这些复杂的问题具象化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它让我们在赞叹人类文明整体成就的“宏大叙事”时,也必须低头凝视那些承载着个体民族记忆与伤痛的“具体碎片”。</p> <p class="ql-block">  步出大英博物馆厚重的大门,伦敦难得的好天气明媚了我们的心情。<span style="font-size:18px;">泰晤士河在阳光下流淌,街心公园里人们坐在长椅上闲适小憩,街道楼宇间骑车的路人充满活力,</span>一切都沉浸在当下鲜活的日常之中。这寻常的悠闲,却让刚从人类万年文明史中穿行而出的思绪感到一丝恍惚。</p> <p class="ql-block">  跟放学的少年约在塔桥美食,必吃的炸鱼薯条和凑数的塔桥披萨、鸡翅薯条成了我们精神过度丰富后肉身相对匮乏的绝佳补给,近600元人民币的一顿伦敦快餐也算是吃饱喝足(tap water)了。</p> <p class="ql-block">  漫步欣赏塔桥风光,感受博物馆内外两种截然不同的时间。馆内是被展示的凝固的属于宏大叙事的时间;馆外是在流淌的自在的属于每个鲜活个体的时间。我们无法让时间倒流,让文物回归它们原本的位置,博物馆的存在,尽管充满争议,却也让这些散落在时间洪流中的文明碎片得以幸存,并使得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在同一个空间里,直面彼此交织的历史。</p> <p class="ql-block">  泰晤士河依旧静静流淌,无声见证着帝国的往昔和世界今日的反思。面对博物馆内沉重而凝固的历史,博物馆外轻盈而流动的此刻,<span style="font-size:18px;">作为历史的继承者,我们背负着无法卸去的过往,但作为未来的开创者,我们能把握的,是更真诚的投入每一个鲜活的当下。唯其如此,当此刻的时光沉淀为未来的历史时,才能经得起从容的回望。</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