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不会飞

晴川

小七是一只鹦鹉。
它是我们在爬山途中遇到的。
它稳稳地趴在一个小男孩儿的肩膀上，环顾四周茂密葱茏的山林，丝毫不为之动容。如此，让我很是奇怪。“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你看，连陶渊明终于能够回归田园时都如此的激动与开心，为何一只鸟却丝毫不为之动容？山林本该是鸟儿们真正的家啊！

于是，我走向前，满心疑惑地问小男孩儿，“你不怕它飞吗？”

“它不会飞。”小男孩儿淡然而又笃定地说。

“真好！”我不觉感慨，感动于这鹦鹉与小男孩儿的感情是如此深厚，以至于让它面对自然的巨大诱惑而对小男孩儿不离不弃。

“养了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它叫小七，它可听话了。”说着，小男孩儿就开始给我演示。“小七，上手！”“小七，下手！”果不其然，小鹦鹉随着小男孩儿的口令，言听计从地做着相应的动作，看得我大为惊喜。

小老二很是喜欢，也想试一下，小男孩儿很爽快的同意了。于是，小鹦鹉就在男孩儿的指令中趴在小老二的肩头，然后是手上。我本以为这鹦鹉会认生，担心它会啄到孩子，没想到是我想多了，小鹦鹉和它的小主人一样，热情友好。

有了小老二尝试在前，我也提出想试一下，小男孩儿不假思索地也同意了。于是，我伸手去抓它，小鹦鹉却扑闪着翅膀很是抵触，吓得我赶忙松了手。小男孩儿赶紧解释，“你不能从后面抓它，它不喜欢那样，那样它会生气的。你可以摸摸它的头，它很喜欢别人摸它的头。还有你可以从前面可以把手放在它的脚下，它会自己到你手上。”真没想到，和小鹦鹉的相处还有这么多学问。想想也是，当我从后面抓它的时候，它因为看不到，自然会紧张，会害怕，甚至会产生攻击性。我连忙向小男孩儿道歉，向小鹦鹉道歉，然后听话地将手放在它的头下面，它真的爬到了我的手上！

于是，我们便与小男孩儿一路，与小鹦鹉一路。本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老二，因为有了小鹦鹉的陪伴而兴致大增，越来越有劲儿了。小老二对小鹦鹉爱不释手，便央求着让我也给他养一只。我也有所心动，但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儿，我可没有驯服鹦鹉的本事。还记得多年前家里也养过鹦鹉，每天关在笼子里，每次打开笼门喂食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免得它们伺机飞出去。终于，在它们的处心积虑下，还是趁着一次机会飞走了一只。后来，我实在不忍心剩下的那只太孤单，干脆把另外一只也放飞了。

我漫不经心说着这段经历，转而向小男孩儿请教，他是如何做到让鹦鹉不飞的。“你给他翅膀剪掉，它就不飞了。”不等小男孩儿回答，小男孩儿的爸爸开口了。“你剪它外面的硬翅膀，先剪掉两根，看看如果还飞，就再剪掉一根。另外，剪的时候用毛巾包住它的头，别让它看见。鹦鹉记仇，你让它看见它就不理你了。”小男孩儿的爸爸侃侃而谈，显然很有经验。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所谓的“不会飞”，不是信任与眷恋，而是被剥夺了飞翔能力的无奈。是啊，哪有生来不会飞的鸟？只有被折断翅膀，不能飞的鸟。我忽然有点心疼，虽然不用再囿于鸟笼，但却也因此不能翱翔于天空。折断翅膀后的广阔天地，于一只鸟而言，何尝不是另外一只鸟笼？

正当我沉思之际，小男孩儿大喊一声，“小七飞走了！”我随即抬头，发现小鹦鹉果然飞到了路旁一棵树上，然后开始啄食起树上一串串未知的小果子。男孩儿爸爸一下紧张起来，急忙走到树下左看看又看看。树不算高，但很细，想爬上去是不可能的。一刹那，我竟有点庆幸，希望小鹦鹉能能远走高飞，去过真正的属于鸟的生活。但转而又纠结，它的翅膀被剪掉了，又能飞多远呢？但没容我再多想，男孩儿爸爸就想到了办法，只见他找来了一个长长的树枝，足以够着小鹦鹉。最终小鹦鹉还是顺着男孩爸爸递来的树枝，乖乖回到了小男孩儿手中。原来，小鹦鹉不是要飞走，而只是暂时的馋了嘴。或许，剪掉翅膀后无数次飞翔尝试的失败，已经让它死掉了飞翔的心。

下山的路渐渐平坦，小七依旧稳稳趴在男孩肩上，山林的风掠过它的羽毛，却再也带不起它飞翔的弧度。“我” 看着这一幕，忽然懂了：有些 “陪伴”，从来都不是双向的奔赴，而是以爱为名的束缚。男孩眼中的 “听话”，是小七失去飞翔能力后的妥协；我们初见时的 “淡然”，是它被磨去天性后的麻木。那片本该让它振翅欢腾的山林，最终成了比鸟笼更难挣脱的牢笼 —— 因为它连 “逃离” 的力气，都被悄悄夺走了。

再想起小七，总忍不住想起它啄食野果时的模样，那或许是它对本能最后的坚守。只是不知道，往后无数个与山林擦肩而过的日子里，它会不会在某个瞬间，望着高远的天空，想起自己本该拥有的、能自由掠过云端的翅膀。想着想着，内心不由地有些悲凉。

晴川

2025.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