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行打车沟

塞翁

<p class="ql-block">打车沟位于乌兰察布凉城县蛮汗山下,距离呼和浩特60公里。山谷全长约10公里,森林茂密,谷底有泉水溪流,适合徒步和自然观光。‌‌</p> <p class="ql-block">这念头一动,脚便仿佛自己有了主张。翌日清晨,我便驾车出了城,楼宇的森严壁垒便渐渐瓦解了,地平线舒展开来,露出了大地的本色。约莫一个多时辰,窗外的景致便换了腔调,山峦的轮廓软软地起伏着,像酣睡的巨兽的脊背。车到山脚,路况变窄,弯弯曲曲,高低不平,有几处涉水而过,真正感受到无人工雕铸的原始风景,原是车马不能到,需要用自己的步子去量的。</p> <p class="ql-block">甫一进沟,一股混合着泥土与草木清气的凉意便扑面而来。两面的山崖算不得极高,却因了这深深的凹陷,显得格外逼人。路是有的,但那不过是人畜经年累月踏出的一条土径,蜿蜒着,隐在草丛与乱石之间。脚下的路确是不平,时而要踩着圆滚滚的河卵石,时而需侧身绕过斜出的岩角。但这崎岖,反而让人心安,仿佛这才是山野本该有的、未被文明驯服的脾气。</p> <p class="ql-block">我的眼睛,便立刻被那满山的树木摄了去。这时节,秋意正浓,夏日的葱郁已褪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奢华的金与黄。那颜色是说不尽的:近处的杨树,叶子是浅黄的,亮晶晶的,像打薄了的金片;远些的桦木,颜色深些,是沉郁的鎏金;更有那不知名的灌木,一丛一丛,燃着橘红色的火焰。阳光从疏疏朗朗的枝桠间筛下来,光影斑驳,落在身上是暖的,落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却仿佛能听见那清脆的、毕毕剥剥的响声。这寂静的热闹,这无言的绚烂,竟让我有些怔住了,只是呆呆地站着,做了一名这金色殿堂里谦卑的过客。</p> <p class="ql-block">正凝神间,一阵迟缓而沉稳的牛哞声,从山谷的那头悠悠地传了过来。我抬头望去,是一群牛羊,正从对面的山坡上缓缓而下。它们才是这山野真正的主人,对周遭的绚丽视若无睹,只低着头,从容不迫地,从那一片金黄里踱步出来。此情此景,忽然让我想起一些旧诗的句子,那田园的、牧歌的悠远意境,从前只在书卷里想象,如今却活生生地摊开在眼前了。这并非什么孤高的隐逸,而是一种朴素的、与天地共呼吸的生存。我看着它们消失在另一片山坳里,那哞哞的低沉共鸣声,却还在空气中回荡了许久,愈发衬得这山谷空静。</p> <p class="ql-block">循着那淙淙的、如私语般的水声走去,便见着了一条溪流。水是极清的,带着山泉特有的那种凛冽。水底的石子,圆的、方的、青的、白的,都清清楚楚,历历可数。有几处,水流汇得急了,便形成一叠小小的瀑布。当地人叫它“迭水瀑布”,这名字起得真好。那水并非一泻而下,而是从几层石阶上依次滑落,像一匹永远扯不断的素锦,又像是一群顽童,嘻嘻哈哈地、前仆后继地从台阶上跳下来,撞在岩石上,飞溅起万千颗碎玉般的水珠。那声音,不是震耳的轰鸣,而是琤琮的、有韵律的清响,听着听着,便觉得心里的那些尘埃,也仿佛被这水流浣洗去了。</p> <p class="ql-block">愈往深处走,路愈见艰难。有些地方,被夏日暴雨冲下的泥沙壅塞了;有些地方,需要手足并用,攀着裸露的树根才能上去。然而,景致也愈发奇崛。山石呈现出各种诡异的形态,被风雨侵蚀出深深的皱纹,像一个沉默的、布满沧桑故事的老人的脸。</p> <p class="ql-block">回程时,日头已偏西了。那满山的金色,在斜阳的余晖里,更加浓烈得化不开了,几乎要流淌下来。我仍是慢慢地走着,来时的路,归去时便有了不同的意味。那一片金黄的宁静便被关在了身后。然而,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带出来了。那山泉的冷意,似乎还浸润在我的肺腑里;那满眼的辉煌,也仿佛在我的眼帘上,烙下了一个温暖的、疲倦的、却无比舒畅的印记。这印记,大约是可以慰藉好些个在楼宇间奔波的日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