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影子

宋震涛

<p class="ql-block">  昨天,收到友人阿保发来一篇题为《国家政要轶事》的文章,其中一段小故事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起圈圈涟漪,在忍俊不禁之余,引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总统的影子 百姓的阴凉</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浪击礁岩霞染海 金轮跃水碎琼瑶</i></b></p> <p class="ql-block">  故事说的是法国前总统希拉克,这位在国际政坛上叱咤风云的人物,闲暇时却有在街头散步的习惯。一天,他正悠然走在巴黎的街道上,忽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便停下脚步,温和地回身问道:“小姑娘,是要我给你签名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女孩仰起天真的小脸,清脆地回答:“不,不需要。天太热了,我走在您的影子里,感觉凉快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童言无忌,却如同一记重锤,让总统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或许习惯了民众的欢呼与追捧,却没想到在一个孩子眼中,他的价值不在于总统的光环,而仅仅在于那片能遮挡烈日的阴凉。这朴素的回答,恰恰揭示了权力最本真的意义——不是浪得的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庇护与给予。</p><p class="ql-block"> 刚从部队回到地方工作时,我县还沿用着“革命委员会”的旧称。一年后,随着时代的转折,文革后的第一届人民政府正式成立,那块崭新的牌匾挂上时,办公条件却依旧简陋得令人心酸。县长与政府办的工作人员挤在一栋二层小楼里,桌椅陈旧,墙壁斑驳。县委和政府领导的公务用车,也只有一辆饱经风霜的北京吉普和两辆“幸福250”摩托,与其说是领导坐骑,不如说是代步工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年冬天,县里召开三级干部会议,我被临时借调去协助整理会议材料。参加会议的所有代表都被安置在县委党校食宿。天有不测风云,党校的供水系统突然出了故障。那个年代没有自来水,寻常百姓的饮用水取自浑浊的河水,有条件的单位则依靠井水。为了不影响会议进程,办公室领导急得团团转,最终找到了我,让我回单位联系洒水车,每天拉水供应会议。可那时的洒水车正在几十公里外的公路上抗旱作业,远水解不了近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情况紧急,领导当机立断,派人骑上政府的二轮摩托带我前去召回洒水车。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乘坐摩托车,冬日的寒风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冽。松软的坐垫、良好的减震,以及风驰电掣的速度,让我这个刚离开军营的年轻人兴奋不已。一个多小时的疾驰,下车后我才发现,头发已被风吹得蓬乱,脸颊也麻木、通红,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了足足半个时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物质的匮乏没有掩盖人与人之间的温情。那时的上下级关系,没有森严的等级壁垒,更多的是一种战友般的并肩作战。领导与下属一同奔波、一同吃苦,汗水浇灌出的信任,远比任何形式的客套来得真切。这种通透融洽的关系,恰如希拉克总统的那片影子,没有权力的压迫,只有彼此的遮蔽与支撑。</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错位的角色 真实的人性</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湖光尽染层林色 云影轻拂一镜秋</i></b></p> <p class="ql-block">  前国家外经贸部副部长龙永图曾讲过两次经历,如同一面双棱镜,折射出权力角色的两种极端,至今仍发人深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次,他去某省考察,在机场候机厅休息时,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打断。只见二三十人簇拥着一位中年男子涌进大厅,前呼后拥,声势浩大。经打听才知,是当地一位县委书记要出国考察,下属部门的领导们特意前来送行,摆出如此大的排场。龙永图不禁感慨:一个县委书记的出国,竟要兴师动众,仿佛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这种对权力的过度崇拜,早已扭曲了角色的本质——官员本是人民的公仆,却在众星捧月中迷失了自我,把下属的奉承当成了理所当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另一次,他在意大利参加一个国际会议。会场没有奢华的装饰,没有划分首席与贵宾席,所有人都按照入场顺序依次入座,平等而谦逊。他在一条长凳上坐定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微笑着朝他点头示意,然后自然地挨着他坐下。会议结束后,龙永图向组织者打听老太太的身份,对方惊讶地反问:“您真的不认识她?她是荷兰女王贝娅特丽克丝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龙永图深感震撼。这位手握国家权力的女王,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没有前呼后拥的卫队,她的言行举止,与邻家慈祥的祖母别无二致。在她身上,权力褪去了冰冷的威严,回归了人性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从这两件事中,龙永图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这是一种角色意识的错位。那位县委书记的错位,是把权力当成了炫耀的资本,错得霸道而令人畏惧;而荷兰女王的错位,是把自己当成了普通公民,错得可爱而让人敬重。真正的成功者,往往是那些懂得收敛锋芒、恪守低调的人。他们明白,权力的价值不在于外在的排场,而在于内心的责任。</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味蕾的记忆 故土的情结</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亭台水榭藏幽镜 柳岸石矶映画屏</i></b></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所在的苏北地区交通闭塞,经济落后,“全省唯一没有国道穿越的县份”这句话,既是我们挂在嘴边的自嘲,也是刻在心头的无奈。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县里四处奔走,动用一切人脉关系争取项目、筹措资金。很快,目光投向了一位卸任多年的副省长——他当年打游击时,曾担任我县的第一任县长,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据跟随县领导多次拜访他的驾驶员回来讲,老省长离休后住在省城一栋带假山、喷水池和小花园的独栋别墅里,远离尘嚣、生活安逸。别墅水池里长年放养着野生的王八、鳝鱼和螃蟹,旁人看来珍稀的补品,他却并不十分在意。真正让他念念不忘的,是早年打游击时在苏北乡下吃的一种叫做“肉狗子”的小杂鱼,用咸菜炖煮,味道质朴却鲜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于是,每次登门拜谒,县领导总要提前在迎宾馆请名厨精心烹制一份咸菜炖肉狗鱼,然后驱车数百公里送往省城。有时去得早,正好赶上首长的早餐,那碗咸菜小鱼还冒着温热的香气,老县长仿佛又回到了苏北平原,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让我想起了相声里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当年朱元璋落难,饿倒在破庙里,两个乞丐用讨来的剩饭、烂菠菜和馊豆腐炖了一锅杂烩汤喂他,并给汤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珍珠翡翠白玉汤。登基后,朱元璋尽享人间富贵,每天面对珍肴异馔,却是索然无味,心中始终惦记着破庙里的那碗鲜汤。当他费尽周折找到乞丐重做时,尝到的只有难以下咽的酸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味觉的记忆,往往与特定的时代和情感紧密相连。老省长怀念的,或许早已不是咸菜小鱼的味道,而是那段与百姓同甘共苦的岁月,是那份在艰难中相互扶持的温暖。进城多年,他的味蕾或许早已适应了精致的菜肴,但内心深处,却始终珍藏着对故土难以割舍的眷恋。县领导的良苦用心,与其说是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不如说是对那份革命情谊的致敬。</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8px;">无形的围墙 心灵的距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i>溪桥鸭戏桃花岸 篱舍烟笼水墨村</i></b></p> <p class="ql-block">  最近,安徽池州市的石台县意外走红,不是因为秀美的风光,而是因为一座没有围墙的政府大院。这座建成60年的党委、政府大院,始终向百姓敞开大门:门前场地免费供市民停车,院内没有门卫,没有门禁,老百姓可以随意进出,找人办事,甚至可以进入办公楼如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石台是个“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区县,人口仅有7.8万,因生态环境优美被誉为“中国原生态最美山乡”。而如今,没有围墙的政府大院,成了当地最动人的一道人文风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常言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在一些地方,政府大院的围墙越建越高,门禁越来越严,看似保障了安全,实则拉开了与百姓的距离。墙里的人高高在上,墙外的人望而却步,久而久之,官民之间便隔了一堵无形的“心墙”。这堵墙,比砖石更冰冷,比钢铁更坚固,它阻断了沟通,滋生了隔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石台县的做法,恰恰打破了这堵心墙。没有围墙的大院,象征着开放与信任;自由进出的百姓,品味着平等与尊重。在这里,权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威慑,而是俯身倾听的耐心;官员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大人”,而是亲切可近的“公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百姓愿意走在执政者的“影子”里,不是因为畏惧权力,而是因为信赖与依靠。就像希拉克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她需要的不是总统的签名,而是一片能遮挡烈日的阴凉;就像石台县的百姓,他们需要的不是威严的围墙,而是一个能畅所欲言的通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权力的本质,从来不是支配与控制,而是服务与奉献。真正的执政者,应当像一棵大树,用浓密的枝叶为百姓遮风挡雨,而不是用冰冷的围墙将自己与人民隔绝。当权力褪去虚荣的外衣,回归本真的温度,才能真正赢得百姓的拥护与爱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走在总统的影子里,我们看到的不应是权力的光环,而是人性的光辉。这光辉,足以照亮官民之间的沟壑,温暖每一个普通人的心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