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

淡然于心

寒露

今日寒露。

雨是从昨夜就开始的，下到如今，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这雨，与秋分时节的又自不同了。秋分的雨尚存着些许夏末的余韵，带着些微润泽的暖意；寒露的雨，却是一味的清寒了。它不疾不徐，就那么疏疏落落地飘洒着，像是一匹永远也织不完的素绢，从天际直垂到人间，将远近的景物都笼在一片迷迷蒙蒙的灰白色里。

风果然是“无语”的。并非全然静止，你能感到空气在流动，带着透骨的凉，却听不见它惯常的呼啸或低吟。它像个沉默的使者，只负责将这寒露时节的冷意，一丝不苟地、毫无声响地，递到你的颈间，袖里。窗外的梧桐，几片硕大的叶子被雨水浸得饱满了，沉沉地垂着，偶尔积不住水，“嗒”的一声，清清脆脆地落在下面的落叶上，反将这寂静衬得愈发深浓了。

我素来是怕这种连绵的秋雨的。它不像暴雨，来得猛，去得也快，一场痛快；它就这么阴阴地耗着，磨着人的心绪。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枯叶慢慢腐烂时散出的、一种淡淡的忧郁的甜味。书房里的书本，也似乎受了这潮气，纸张摸上去有些润，有些软，失了平日干燥的飒爽。这种天气，是宜于独坐，也只得独坐的。

视线穿过这雨帘，望见院角那几丛晚开的菊花，倒是精神抖擞。花瓣上缀满了晶莹的雨珠，颤巍巍的，将那本来有些扎眼的金黄、姹紫，也调和得温润了许多。古人说“寒露百花凋”，菊却偏生在这时节做霜而开，也算得是一种倔强的风致了。只是这风致，在这无边无际的雨里，也显得有些孤单。

忽然便想起儿时在乡间，这个时节，祖母总要念叨：“寒露寒露，遍地冷露。”清晨的田埂上，草叶尖上的露水确是寒沁沁的，映着朝阳，虽也好看，但赤脚踩上去，那寒意能直透到心里去。那时节的冷，是清冽的，带着草木香的；不像如今困居城里，这冷是阴湿的，缠缠绵绵地贴着你的骨头的。

夜来得更快了。才过黄昏，墨色便迫不及待地浸染开来。远处的楼宇，亮起几点疏落的灯火，在雨雾中晕成一团团黄融融的光晕，看着竟不觉得温暖，反像是一只只倦怠的眼睛。雨声依旧，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沙沙地，沙沙地，仿佛在悄声诉说着一个关于凋零与沉寂的、悠长而又古老的故事。

今日寒露。没有晴空一鹤的诗情，也无遍野金秋的画意，只有这满世界的湿寒，与这一室无言的清寂。我拢了拢衣襟，知道从今夜起，那真正的、属于深秋的寒，便要一日一日地，从这雨里，从这风里，从这无声凝结的露水里，漫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