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跨阙”记:‍撞进一间“从前慢”的孤独咖啡馆

易禧外婆

秋初的莫干山还裹着层未散的暑气，晨雾刚漫过竹梢就被日头晒化，前几天女儿就给我发来信息“妈，我实在抽不开身，先拜托您帮我给爸筹备‘跨阙’，我争取中午赶上山”。今年是老公79岁生日，老公家的习俗:“七十九，不沾家，闺女带‘跨阙’，平安跨关口”。这“跨阙”原是要女儿陪着离了自家门槛，寻个清净地儿过寿，图的是避灾求顺。女儿全权委托了我，我必须揣着这份嘱咐，在莫干山的山路上替她“打头阵”。

头天傍晚我就找杭疗的刘院长帮忙，他常年驻守山上，对山上的情况了如指掌。我担心山里头找不着合心意的地方，辜负了女儿的重托😄。没成想刘院长听完当即拍了板:“你放心，我知道个山顶的农家乐，视野好、人还静，最适合你们过寿。”末了还神秘兮兮补了句，“那地方旁边还有个游客找不着的好去处，保准你喜欢。”

女儿紧赶慢赶，在我们出发前赶来和我们汇合，刘院长，吕主管带队，我们去向刘院长推荐的那个神秘地方。

车子往山上开时，起初还是平整的水泥路，两旁的毛竹密得能遮住天，风一吹就“沙沙”响。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突然一阵颠簸，我才发现车轮已经碾上了沙石路一一路窄得刚够一辆车过，旁边就是斜斜的山坡。哇，二十多年前上山基本上都是这种路，现在旅游环境极大改观，车行到这种石子路竟然不适应了。

约莫开了二十分钟，车子终于停在几间青瓦农舍前。这就是刘院长说的“青草堂”农家乐。房子里摆着几张木桌，我最感兴趣的屋外靠着山崖的地方，竟有个悬空的露台，几根木柱支着顶，底下就是层层叠叠的山坳。在那儿观景吃饭应该是别有风味。吕主管带着我找饭店老板点好菜，就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比这儿还好看，平常游客基本去不了。”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我素来就爱找些没人的清净地儿，不喜欢旅游团队走的那种人挤人的寻常路线。刚把菜点完，吕祝管就挥着手喊“走喽”，我们沿着“青草堂”侧边的一条土路往下走。

路是踩出来的土径，两旁全是板栗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地上落满了带刺的板栗壳，偶尔能看见几颗裂开的，露出里头褐红色的栗子。侄女眼尖，第一个发现了藏在草里的板栗，蹲下来就想捡，女儿和两个侄女有点挪不动步了，三人蹲在地上扒拉半天，手里攥着几颗栗子笑得直不起腰。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一栋别墅前，刘院长说：这是山上私人产权的唯一一栋别墅了。趁刘院长和房主说话的工夫，吕主管拉着我们往别墅侧面走。刚绕过去，我就“哇”地喊出了声。那儿竟有个袖珍游泳池，池水蓝得像块宝石，旁边围着圈木栅栏，泳池边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长着一片果树，叶子间挂着青绿色的小果子，吕总管指着说“这是野生猕猴桃”，又往另一边指，“那是野柿子树，等霜降了就甜了”。

青的猕猴桃、黄的柿子、蓝的池水，还有旁边歪歪扭扭的木栅栏，乍一看倒有些不搭，可凑在一起，就像幅随手画的山野图。没有城里公园的规整，却透着股野趣。

我和女儿、侄女们从来没见过猕猴桃树，稀罕的很，赶紧凑到跟前去看，还伸手摸了摸小果子，我掏出手机相互拍了张“打卡照”。

等我们转回到别墅门口，才发现别墅对面竟藏着个小木屋--门楣上没挂牌子，倒是门边的绿植里嵌着块石刻，刻着五个小字:“孤独的咖啡馆”。刘院长这时走过来，指着木屋说:“这个地方就叫‘从前慢一孤独的咖啡’，整个山坳里就这一户人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了看坐在别墅门前树荫下那位有一定年龄的山里人房主，桌上放着茶壶，嘴上叼着香烟，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倒真应了“从前慢”这名字。回想刚才路遇他的儿子匆匆跟刘院长打招呼，说有个水龙头出了问题，他要去找材料修，让刘院长带我们先到家里坐。哈，好奇特的地名，好神奇的人家。我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为什么会叫‘孤独’，”女儿笑着说，“看着他们一点不孤单。”吕主管接话:“老爷子儿子儿媳都在山上陪着，平常就守着这咖啡馆，来的都是熟客，不忙的时候就种种花、养养树，日子美着呢。”一家子守着这山坳，不慌不忙地过日子，倒比城里的热闹更让人踏实。

跟着吕主管走进咖啡馆，里头的布置竟出乎我意料，没有网红店的花哨，全是古色古香的物件：靠墙摆着个旧书架，上面放着些老书和陶瓷罐;几张原木咖啡桌，椅子是藤编的;天花板上挂着盏马灯，墙角的炉子上煮着茶，飘出股淡淡的桂花香。里头坐着三四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喝茶，看见我们进来，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吕主管熟门熟路地走到吧台后，拎出一盘水果，可我哪儿坐得住，就拉着女儿往门外走，咖啡馆外也有个露台，比“青草堂”的还宽敞些，摆着两张藤椅。

坐在这儿看风景视线绝好。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群山，如果再迟一段时间，树叶黄了红了，那种层林尽染一定会使人迷醉。我终于明白吕主管为什么说这儿看风景最好了。

我为侄女留下了休闲的观景图

女儿侄女对那匹彩色木马充满兴趣，

就连快 80 的老公也童心未泯。

我望着远处的山，忽然就懂了，老爷子哪里是在守着山，是在守着对生活的热爱。在这大山深处，不慌不忙地种花、养树、煮茶，把日子过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这不就是最难得的“从前慢”吗?没有城里的急急忙忙，没有工作的催着赶工，只有山风、花香，还有一家人的安安稳稳。

等我们回到“青草堂”时，菜已经摆上了桌。早上老板专门逮的山里溜达鸡已经炖的酥烂，笋烧肉透着鲜，红烧鱼秀着香，还有山里的土菜及红薯叶，南瓜藤都是老公喜欢，长寿面卧着个荷包蛋，热气腾腾的。我们举着杯以茶代酒恭祝老公生日快乐！老公端着酒杯，看着我们，嘴角一直笑着:“这生日过得好，比在家还热闹。”

吃饭的时候，他还跟我们说刚才在咖啡馆的事儿，说“那老爷子日子过得舒坦”，又说“那木马坐着还挺稳”。我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忽然就放了心，原本还担心替女儿办“跨阙”不够周全，可此刻在这莫干山的山顶，有山、有景、有家人，还有偶然撞进的“从前慢”，倒比任何讲究都更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