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晨光斜照进巷口时，露水还在砖缝里藏着。我推开木门，凉意顺着衣领爬上来，今日寒露，乙巳年八月十七，金陵城的秋来得静，像谁在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巷子窄，两旁楼高，灰墙米色相间，头顶的天被裁成细长一条，云走得慢，光也慢。电动车靠墙停着，黑的那辆盖着蓝罩子，像蹲着打盹的人，不愿醒。</p> <p class="ql-block">巷子深处有树，老枝横斜，叶子厚密，把风都滤成了轻的。昨日夜里落过一点雨，地面水泥斑驳处还泛着湿，排水沟边沿爬了些青苔，绿得不声不响。我走过时，听见楼上谁家开了窗，铁框吱呀一响，接着是倒水的声音，水珠溅在楼下遮阳棚上，噼啪两下，又归于安静。这巷子住着日子，不热闹，却踏实。</p> <p class="ql-block">商行的红招牌还没摘，字迹褪了些，但“商行”二字仍倔强地立着，像老住户的脾气，不张扬，也不肯退场。白轿车停在树荫下，车身上落了几片叶子，没人去拂。这地方的时间像是被树影压着，走得沉，却稳。我站了会儿，看远处楼宇间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城市轮廓，高楼林立，可这里，仍守着自己的晨。</p> <p class="ql-block">瓷砖外墙的楼面干净，浅色映着天光，显得亮堂。几辆电动车在商铺前立着，车把上挂着塑料袋，不知装了什么早点，热气大概早散了。天空开阔，云稀，风从巷口穿进来，带着一点凉，却不刺骨。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祖母总在这时节煮一碗藕粉，说寒露一过，肺要润。如今她不在了，可这凉意一来，记忆就醒了。</p> <p class="ql-block">巷子尽头有树，也有楼，层层叠叠，像没写完的信。墙上有砖纹，旧而不破，反倒显出些筋骨。我走过去，脚步轻，怕惊了这份宁静。一只麻雀从电线上跃下，啄了两下地面，又飞走。这巷子不说话，可它什么都记得——谁家早起倒垃圾，谁骑车出门上班，谁在阳台上晾了件红衣裳，像突然点了一盏灯。</p> <p class="ql-block">黑电动车还靠着墙，蓝罩子被风掀起一角，像要挣脱什么。我停下，看那车座上的水珠，一颗，两颗，顺着边缘滑下去，渗进水泥地。今日寒露，阳气收尽，阴气渐重。可这巷子里，仍有生机藏在细微处——墙根一簇小草，顶开碎石，绿得倔强；窗台一盆吊兰，垂着藤，快触到地面。人住的地方，哪怕再旧，也不会真死寂。</p>
<p class="ql-block">我转身往回走，巷子渐亮，晨光终于落满路面。金陵古棠，先生笔下的秋，原是这样走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