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点

郭丙元

邓老题字时，故意把“浦”字的那一点写在了下面，像是轻轻一叹，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旁人初看不解，细品才觉深意——这是在提醒上海人，也像是提醒这个时代：不要再晚了一点。

南浦大桥横跨黄浦江，夜晚的灯光顺着斜拉索一路向上，像是要把时间拉回黎明之前。桥塔高耸，红底白字的“南浦大桥”在夜色里灼灼发亮，像一句不肯熄灭的叮嘱。车流如织，光影飞驰，可再快的速度，也追不回那些被我们轻易放走的“一点点”。

这个世界跑得太快了。知识几年一更新，技术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坐在家里以为天下太平，一出门才发现，脚下的地早已换了模样。

马克思说资本主义百年创造的财富超过以往千年，如今呢？可能十年，甚至五年，就足以让一个行业灰飞烟灭，又催生出全新的秩序。

可人呢？人的良心、底线、敬畏心，也跟着升级了吗？火药本为开山辟路，却成了战争的利齿；生物科技本可延年益寿，却也可能打开潘多拉的盒子；资源本是大地馈赠，却被贪婪啃得千疮百孔。

我们聪明得过了头，聪明到忘了——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因为会造桥、会编程、会算账，而是因为懂得节制，知道敬畏，明白有些事，哪怕能做，也不该做。

几千年来，做人的道理其实没怎么变。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些老话像桥基一样沉在水底，看不见，却撑起了整座文明的大厦。可我们总想往上盖得更高、更快、更炫，却忘了低头看看根基是否还在。

我这次去上海在江边看这座桥。它不说话，但灯光一亮，整条江都醒了。它提醒我，时代的车轮不会等谁，但人也不能只顾着赶路。晚了一点，可能只是错过一班车；可若一直晚着，终会错过整个时代，甚至，迷失了自己。

所以，别再晚了一点。学习要早一点，清醒要早一点，良知的觉醒更要早一点。不是为了追赶什么，而是为了在飞奔的路上，还能认出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