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随笔】霜叶红于二月花

雁渡寒潭

　　霜叶红于二月花

——家乡寒露时节文化随笔

文| 雁渡寒潭

秋深露重，万物知寒。一叶落而知秋至，一露凝而感寒深。家乡的寒露，是季节递来的信笺，写着天地的更迭，藏着岁月的温度。

——题记

金秋，飙飔。西风响，枫叶红。昼渐短，夜渐长。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

2025年10月8日，寒露节气。此时的气温更低，空气中的水汽遇冷凝结成露，且露水寒凉，几近凝结成霜，放出微微寒光，故曰“寒露”。它标志着秋季向冬季的过渡，是深秋的起点。

东北的寒露，它来得决绝，来得凛冽，像一瓢从西伯利亚高原泼来的雪水，带着浸骨的寒意，宣告着暖意的彻底溃败。

寒生露凝，南北俱秋。

你若在清晨推开窗，那风便不再是“凉”，而是“寒”了。院子里的物事，都像被这寒气重新捏造过一般。昨日傍晚还带着些许绿意的草叶，此刻已匍匐在地，叶缘泛着枯黄，上面覆着的，不是白露时节那莹润的珍珠，而是一层沉甸甸、冷冰冰的寒露。

小区里，一处地下车库的通风口，四周是鹅掌楸。在厨房里抬眼即可望见。楸，此时一部分叶子献出橘红色，一部分还是绿的，甚是好看，更加可爱。

最惊人的是那天空。仿佛一夜之间被谁用最纯净的泉水洗刷过，蓝得那样高，那样远，那样不近人情。是一种空洞而纯粹的蓝，蓝得让你觉得自己的目光都被吸了进去，无处着落。

云也薄了，散了，丝丝缕缕地挂着，像被扯碎的棉絮，透着一股子清寂。阳光倒是慷慨的，明晃晃地照着，但那光里没有半分暖意，只将万物照得格外清晰，轮廓分明，像一幅笔力刚硬的版画。

田野褪去了夏日的丰腴，玉米秆子立成枯瘦的剪影，风过时发出干燥的“飒飒”声。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收”，草木收敛生机，虫鸣渐次沉默，连呼吸都染上了清冽的凉。

寒露有独特的含义，《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意思是，到了这个节气，气温比白露时更低，地面的露水更冷，快要凝结成霜了。

“寒露”这个名字，生动地体现了气候从凉爽到寒冷的过渡。它与之前的“白露”和之后的“霜降”一脉相承，都是反映水汽凝结现象的节气，但寒冷程度递增。白露，天气转凉，清晨出现露水。寒露，气温更低，露水寒冷，触手冰凉。霜降，天气更冷，开始出现霜。

东北寒露时节具有那种独特、凛冽而又壮美的意境。

古人喜欢用露水来表示秋的深浅，于是有了“露水先白而后寒”的说法。

古人将寒露拆成三候，每候都是与自然的对话。每候五天，用以描述物候变化。这又是古人的物候诗笺。

一候鸿雁来宾。

指鸿雁排成“一”字或“人”字形的队列大举南迁。先到为主，后至为宾，最后一批南飞的鸿雁被视为“宾客”。它们衔着秋的信，一路向南，在蓝空中写下行行离别的诗。

二候雀入大水为蛤。

深秋天寒，雀鸟都躲藏起来不见了。古人看到海边突然出现很多蛤蜊，并且贝壳的条纹及颜色与雀鸟很相似，古人观察到雀鸟减少，海边蛤蜊增多，误以为雀鸟潜入水中化为蛤蜊（实为候鸟迁徙与蛤蜊繁殖的季节重合）；便以为是飞入海中的雀鸟变成的。这是一种浪漫的想象，体现了古人的“物候相感”观。

三候菊有黄华。

菊花在寒露前后盛开，遍地金黄，成为秋日标志性景观。此时菊花已普遍开放。“华”即“花”，草木皆因阳气而开花，唯独菊花因阴气而开放，所以菊花是阴气盛开的象征，也成为了寒露节气的标志性花卉。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当草木上莹莹的露水透着几分寒意，菊花渐渐黄艳夺目，伴随着片片飘落的树叶，寒露来到我们身边。

菊色滋寒露，芦花荡晚风。

寒露是“秋补”的号角，也是“迎冬”的前奏。部分与重阳节（农历九月初九，常与寒露重叠）交融。东北的寒露，连风里都飘着烟火气。而这恰恰是习俗里的生存智慧。

登高辞青，不负秋光。

“霜叶红于二月花”说的正是此时。约上亲友，沿山径而上，看枫叶由绿转橙，由橙染红，层林尽染如泼翻的调色盘。

家乡的扶余北站，有一片枫树林，林虽不大，却也攒足了劲，把秋意烧得浓烈。

登高而望，极目远眺，红叶如霞，满山层林尽染，展现着季节转换的万千气象，令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风灌着衣袖，把“辞青”的怅惘吹散，只余“一览秋光”的畅意。

寒露时节，往往和我国传统的重阳节相遇。重阳自古就有登高的习俗，“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人们在此时邀约亲朋，登高远望，不仅是为了欣赏秋水长天的美景，更寄托着游子思乡怀亲之情。

观叶赏菊，沽酒饮茶。

赏菊饮酒。菊花被称为“寒露花”，古人于此日赏菊、饮菊花酒（或菊花茶），寓意长寿消灾。

寒露所在的农历九月又称“菊月”，此时百花凋零，菊花却开得飘逸潇洒，正是赏菊的好时机。“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菊花经霜耐寒，自古便深受到文人墨客的喜爱，被赋予素雅、淡泊、高洁、悠然等多重意义，与梅、兰、竹并列为“花中四君子”。

寒露时节，人们还有酿制菊花酒的习俗。菊花酒是由菊花加糯米、酒曲酿制而成，古称“长寿酒”，其味清凉甜美，有养肝、明目、健脑、延缓衰老等功效。

人间烟火，习俗里的生存智慧。

吃芝麻。

民间认为芝麻可润肺防燥，寒露后常食芝麻糊、芝麻糖等。

秋补习俗。南方部分地区有吃螃蟹、喝鸡汤的习惯，补养身体以应对寒冬。

菊酒盈杯，食养为安。

巷口的酒坊支起了新酿的菊花酒，清冽中浮动着菊香。老人们说，喝了这个，冬天少咳嗽。市集的芝麻糖摊前围了人，芝麻香混着糖稀的甜，是寒露最妥帖的滋味。主妇们熬芝麻糊，蒸花糕，“高”与“糕”谐音，图的是“步步高”的彩头。

秋钓江边，蟹肥膏满。

在江南地区，寒露前后有“秋钓边”的习俗。此时天气已告别炎热，气温下降迅速，深水处太阳已晒不透，使得鱼儿游向水温较高的浅水区觅食，此时钓鱼更易有收获。

俗话说“西风响，蟹脚痒”。吉林松花江边的钓竿支成了林，渔人守着浅滩，看鱼群在水草间穿梭。

此时的雌蟹，黄膏鼓胀，蒸熟后掀开脐盖，橙红的膏脂漫出来，咬一口，鲜得人眯眼——这是寒露给老饕的馈赠。

养生之道，顺时而为。

寒露的“凉燥”最是磨人，养生讲究一个“润”字。

晨起煮一壶梨汤，银耳、百合在沸水里舒展，润喉又润肺；睡前烫一盆艾草水，给脚丫子驱驱寒。

午后晒背半小时，让阳气渗进肌理；情绪上多寻些乐子，或与老友坐在小区的亭子里闲聊，或去公园看菊展，把秋日的萧瑟挡在笑谈外。

中医说“秋收冬藏”，寒露正是“收”的开始。少些急躁，多些沉淀，让身体跟着节气慢下来，方是顺应自然的养生之道。

寒露后“凉燥”当令，养生需兼顾“防寒”与“润燥”。

寒露后，昼渐短，夜渐长，日照减少，风起叶落，草木枯槁，人们容易情绪低落，易于伤感，有些人甚至出现季节性抑郁。“中医认为，易发怒、脾气暴躁、焦虑情绪都会大动肝火，对养阴不利。”此时要学会潜藏情志，当出现紧张、激动、抑郁等情绪时，学会及时调整，多参与社交活动，与亲朋好友相聚，分享生活的点滴，宣泄积郁之情，培养乐观豁达之心。

早睡早起（顺应“秋收”之气），注意保暖，尤其足部（“寒从脚起”）、腹部及肩颈，避免受凉。

饮食：宜食滋阴润燥、温而不燥的食物，如银耳、百合、梨、蜂蜜、芝麻、核桃；少吃辛辣（易伤津液）、生冷（易受寒）。

选择温和运动（如散步、太极拳），避免大汗淋漓耗损阳气。

寒露养生，核心在于对应的“寒”与

“燥”。

防寒保暖，尤其足部。俗话说“白露身不露，寒露脚不露”。寒从脚起，此时不宜再穿凉鞋，应注意脚部保暖，睡前可用热水泡脚。

润肺防燥。饮食上应选择滋阴润燥的食物，如梨、葡萄、柿子、香蕉、胡萝卜、银耳、莲藕、豆制品等。少食辛辣刺激、香燥、熏烤的食物。

早睡早起。顺应自然界“收藏”的规律，保证充足睡眠，避免熬夜。

总而言之，寒露是一个标志着秋意已深、向寒冷冬季过渡的节气。它既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意，也提醒着人们要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好准备。

寒露是古人感知季节变迁的重要节点，历代文人多有题咏。如唐代白居易“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写尽秋凉之境；宋代王安石“空庭得秋长漫漫，寒露入暮愁衣单”，则借寒露抒怀秋愁。这些诗词不仅记录了气候特征，更承载了古人对自然时序的细腻观察与情感投射。

古人常借寒露时节的物候（如雁南飞、菊花开、露气寒）抒发秋思、羁旅或养生感悟，诗词中多有“露冷”“菊黄”“雁阵”等意象。

1. 《池上》· 白居易（唐）

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

兰衰花始白，荷破叶犹青。

独立栖沙鹤，双飞照水萤。

若为寥落境，仍值酒初醒。

白居易直写寒露之景——凉风袅袅，露珠清冷，兰草衰残、荷花残破却仍有青叶，沙鹤独栖、流萤映水，勾勒出深秋的寂寥。末句“酒初醒”暗合秋夜凉意，更添清冷孤寂。

2. 《八月十九日试院梦冲卿》· 王安石（宋）

空庭得秋长漫漫，寒露入暮愁衣单。

喧喧人语已成市，白日未到扶桑间。

永怀所好却成梦，玉色彷佛开心颜。

逆知后应不复隔，谈笑明月相与闲。

王安石在寒露日于试院（科举考场）作此诗。“寒露入暮愁衣单”直点节气，暮色中寒露渐重，衣衫单薄生愁。后句由秋景转入对友人的思念，以“谈笑明月”寄寓团圆之愿，将节令之寒与心中之暖交织。

3. 《寒露日阻风江口》· 萨都剌（元）

露寒秋色满江乡，独倚篷窗望渺茫。

两岸芦花飞白雪，一川寒水接苍茫。

渔翁撒网潮声急，客子推篷月影凉。

欲问归期无雁字，故园松竹已应霜。

元人萨都剌写寒露阻风之景。芦花似雪、寒水接天，渔翁撒网、客子推篷，画面苍茫。“无雁字”呼应“鸿雁来宾”的物候——雁群已过，归期难问；“故园霜”则暗合寒露后霜色渐起，思乡之情更切。

4. 《咏菊》· 黄巢（唐）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虽未明写“寒露”，但农历九月（约寒露前后）是菊花盛放期。此诗以菊喻志，借寒露前后菊花“傲霜独开”的特性，展现豪迈气概，成为咏菊经典。

寒露作为深秋的重要节气，自古便被文人墨客写入诗中，亦在民间沉淀下许多生动的谚语。

谚语是百姓对气候、农事的总结，寒露谚语多围绕“保暖”“秋收”“养生”展开，质朴而实用。

1. “白露身不露，寒露脚不露”

最广为人知的寒露谚语。白露时天气转凉，需护住腰腹；寒露后露水更冷，脚部易受寒（足部穴位多，受凉易引发感冒、腹泻），故提醒穿袜保暖，勿穿露脚的鞋。

2. “寒露时节人人忙，种麦、摘花、打豆场”

北方农谚。寒露前后，华北地区开始播种冬小麦；江南则是采摘棉花、收割大豆的农忙季，反映节气与农事的紧密关联。

3. “寒露到，割晚稻；霜降到，割糯稻”

南方水稻产区谚语。寒露时晚稻成熟需抢收，避免霜冻影响产量；糯稻则稍晚，待霜降前后收割。

4. “寒露鱼欢跳，抓紧把鱼钓” / “秋钓边，寒露后，鱼游浅滩觅食稠”

江南渔谚。寒露后气温下降，鱼类趋温游向浅水区，食欲旺盛，是垂钓好时机，故有“秋钓边”之说。

5. “寒露有雨，冬雨少；寒露无雨，冬雨多”

若寒露当天下雨，预示冬季雨水偏少；若无雨，则冬季可能多阴雨，反映古人对节气与后续气候的观察。

这些诗词与谚语，既是自然时序的记录，也是古人生活的注脚。寒露的凉，因诗意而温暖；节气的智，因传承而鲜活。

总之，寒露不仅是自然节气的转换，更是农耕文明的智慧结晶，至今仍在指导着人们的生产生活与养生实践。

诗笺霜色，古今共写的精神印记。

　　

寒露已至，秋夜渐凉。

它剥去浮华，却留下坚韧；它带来寒意，却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家乡的山水在寒露里沉淀，我们也在节气里懂得：所谓岁月，不过是顺应自然的从容，是对平凡日常的珍惜。

让我们尽情享受东北寒露时节那种独特、凛冽而又壮美的意境。

愿君多珍重，在这橙黄橘绿之时，让我们遍赏秋天最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