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长河里的守灯人

赵儀和

　　此事的源起是李磊让我给他做的一本册页写个跋文。册页名头如雷贯耳——《京都费家香会拜帖集》，是李磊辛苦收集整理的。而他做这样挖掘拯救民俗文化的事已不是第一次。我感念他的精神，才有了如下文字。

　　呼奴山的灵秀之气滋养出的男子该是怎样的风骨？李磊便生在这山水之间，眉峰藏锐，目若朗星，胸有丘壑，腹纳春秋。他不是握剑的侠客，却比侠客多了几分沉潜；不是坐而论道的先生，偏比先生多了几分热辣——二十载光阴，他将脚印刻进乡野的泥里，把心血熬成传承的灯油，硬是在民俗的故纸堆里，焐出了一轮新的日月。

他背着褪色的帆布包，踅进村里老祠堂，裤脚沾着草籽，发梢落着松针。那二十载里，风霜刻过他的鬓角，雨雪打湿过他的鞋帮。他访过蓟北残碑下的老艺人，记下即将失传的唱词；叩开燕南深巷里的祠堂门，拓下斑驳的仪轨图谱。多少个寒夜，灯光下他伏在案头整理手札，纸页窸窣，像在与岁月说悄悄话。旁人笑他痴，他只说：“这些老规矩、老讲究，都是祖宗藏在时光里的信，得有人替他们寄到今天”。

　　若说他收集整理是“守”，那登台献艺便是“活”。你看那戏台上，他指尖翻飞拨响铜琶，快板声脆得像碎玉，直惊得云阙上的仙鹤扑棱棱乱飞；金甲圣狮在他身后腾跃，狮头撞得玉龛叮当，恍若千年前的祭祀又活了过来。他站在香幡翻卷里，口诵仪轨，声如莲花绽放，震得山谷回响；锣鼓点子一起，他眼中似有虹霓贯日，那股子气魄，连穿林的风都被染得炽热。有人问他：“你这本事，可比得古寺高僧？”他大笑：“哪敢比活佛，不过是把老辈人的精气神，原样端出来罢了。”

这些年，他的脚步丈量过太多土地。一张拜帖递出，蓟北的会首带着乡音赶来，燕南的匠人们背着道具启程，十三位会首同朝丫髻山，八九面旌旗在蓝天下猎猎作响。锣鼓喧天处，年轻人跟着学敲梆子，老人们抹着泪说“到底没断根”。他总说：“非遗不是供在玻璃柜里的宝贝，是要活在人间的烟火。”于是，他搭起戏台，让孩子们扮上妆唱一段；办起传习所，手把手教扎狮头、画脸谱。有人说乡俚粗陋，他便亮出那手绝活儿——鼓点里藏着易理，唱腔中透着文脉，竟比那些高坐莲台的梵音更动人。

　　二十载聚沙成塔，他的名字终于刻进了民俗的长卷。可他最在意的，从来不是“金榜题名”。他说：“德艺二字，艺是手艺，德是良心。能让老辈人看见念想，让小辈人摸到根脉，这比什么都强。”如今，他仍带着那股子热乎劲儿，逢人便说：“咱这摊子，得众人搭把手”，肝胆相照的赤诚，虔诚滚烫的心意，就这样在一辈辈人手里传递，成了最动人的民俗。

呼奴山的秀色依旧，李磊的故事还在继续。他在帮那些沉睡的、温暖的、属于我们的文化，醒过来，走下去。

七言排律 · 赞李磊

呼奴山秀出奇男，

李磊才高器博涵。

廿载风霜搜故典，

千村雨雪访神坛。

铜琶快板惊云阙，

金甲圣狮叩玉龛。

舌灿莲花声震谷，

气吞虹蜺势穿岚。

香幡影里通仪轨，

锣鼓音中悟妙谙。

一纸拜知联蓟北，

群贤毕至汇燕南。

十三会首朝丫髻，

八九旌旗映蔚蓝。

薪火相传非遗路，

笙箫再续古人酣。

苍生但向善缘结，

民俗终随正道参。

莫笑乡俚无大雅，

今看绝技胜瞿昙。

聚沙成塔汗青录，

振铎为民金榜函。

德艺双馨承美誉，

芳华溢彩自能堪。

愿持肝胆延嘉会，

一秉虔诚众力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