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晨五点，天光未亮，我路过女儿房间，见门缝里漏出一线灯光。敲了敲门，轻声问：“还没睡？累不累？”她回说不累，声音里带着熬夜的沙哑。我点点头，没多问，转身去主持线上读书会。年轻真好，精力像永远烧不完的火，我心里这么想着，却没察觉那火苗其实已有些失控。</p>
<p class="ql-block">读书会快结束时，小女儿哭了起来，我立刻回去抱她，轻拍她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歌。等她安稳睡下，我才发现大女儿还没睡。走进她房间，问她早餐想吃什么。她懒懒地说不想吃，我提了饺子、馄饨、蛋炒饭，最后热了根肠仔包给她。她吃着，忽然说想吃饺子，我下锅煮，她就在旁边催：“怎么还没好？饿死了。”我一边搅着锅里的水一边说：“这么饿，下次可以自己早点煮，不然胃会伤着的。”</p>
<p class="ql-block">饺子上桌，我提醒她把中药喝了。她摇头，说今天不想喝。我耐着性子解释：“喝一天停一天，药效断断续续，等于白喝。要是没准备好，不如先别吃。”话一出口，心里那股委屈就涌上来——近九百块一副的中药，不是小数目，我心疼的不是钱，是她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为你好，你怎么就感觉不到呢？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也体谅一下爸妈的辛苦？</p>
<p class="ql-block">我试着缓和语气：“你知不知道自己睡眠不好？有没有想过怎么调整？要不要妈妈陪你一起？”她突然烦躁起来：“我烦死了，别管我！”说完冲去冰箱，拿出一瓶冰牛奶就要喝。我立刻阻止：“医生说了，吃药期间不能碰寒凉的东西，你忘了吗？”她说没事，执意要喝。我抢下牛奶，她又去拿。我气得把第二瓶也夺走，她伸手来抢，我声音抬高：“不能喝！你要忌口！”她不理，只嚷着要喝，我指着桌上的温水：“喝这个。”她说烫，就是不喝。</p>
<p class="ql-block">气氛一下子绷到极点。我本想开个玩笑缓和，伸手轻轻打了她一下，没想到她猛地反击，眼里全是怒火，像要动手打我。我愣住了，怒气瞬间炸开，却硬生生压住。一转身，顺手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摔在地上——“砰”一声，玻璃碎裂，四散飞溅。那一刻，我整个人都空了。她瞪着我，转身摔门回房。</p>
<p class="ql-block">我站在原地，肩膀沉重得像压了整夜的黑暗。身体僵硬，心更僵。委屈、愤怒、担忧、憋屈……各种情绪缠在一起，勒得我喘不过气。我明明只是想让她好，为什么最后变成这样？为什么一句关心，总被当成控制？为什么我们之间，连好好说话都变得这么难？</p>
<p class="ql-block">可当我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发烧到三十九度，蜷在我怀里哭着说“妈妈我怕”。那时的她，那么依赖我。而现在，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节奏、情绪和边界，而我还在用“为你好”的方式，一次次撞在她筑起的墙上。</p>
<p class="ql-block">或许，真正的关心，不是强行喂药、禁止牛奶，而是先问问：你累吗？你难过吗？你需要我吗？</p>
<p class="ql-block">可话到嘴边，总变成指责和要求。</p>
<p class="ql-block">我们都在用爱伤着彼此，却忘了，情绪背后，其实都藏着一句没说出口的：“我爱你，但我不会表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