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进 北上 东归——三剑客西部行 天上的云（荷风）

天上的云

西进  北上  东归

很多时候，人们总想一决而快，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又有很多时候，真的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实现的。中国有句古老的话：好事多磨。

离上一年最后一次旅行结束，到这一次西藏阿里三人成行，已经过去好半年时间了。再次打开旅行的页眉，过去了好久漫长的季节与等待。有出发半途回来的；有出行时间定了，巧遇意料之外的事情延缓了行程。其实，不能说走就走，不能如意翩然，总有那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这一切都是如其美好。约定到如期出发，快起来也就很短的时间，前面油然升起的沮丧、扫兴、懊恼，都被悄然成行带到了九霄云外。心中保留的就是与好朋友好兄弟相约相悦。

向往着，向往着，期待着，期待着，盼望着，盼望着，到天上西藏去，到云里拉萨去，到秘境阿里去。

这念头，像一颗深埋的种子，不知何时发了芽的种子顶得人心头发胀。我、德武哥、郭磊哥三个兄弟，便像是被这共同的胀痛牵引着，凑在了一块儿，没有过多的筹划，仿佛只是顺着冥冥中一条早已画好的线，决定就这么一路西行，再折而北上，最后东归。这实在是一场过于奢侈的梦。我们三个人竟妄图用一辆小车，几箱行李，和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进入退休年纪的意气，就去丈量那片神秘、道听途说的未知土地，

我们的起点，就是苏北平原上那座被运河滋养了千年的小城——淮安。出发那日，天色是惯常的灰白，运河的水汽混着市井的炊烟，黏稠而温润。水网纵横，田畴阡陌，车轮滚滚，将这幅缠绵湿润、欲说还休的水墨长卷缓缓卷起

疆土之阔，国之伟大。在风雨兼程中，李白的“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雄浑豪迈与自由奔放，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白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快意和欣喜，都随车外的风光在脑海里浮现开来。

从宜昌到汶川映秀镇，再次参观了遗址，心情依然不好。那份战栗化为了肃穆，那份宁静有着巨大的分量，压得住一切纷乱的杂音。在纪念馆里再次看到人在自然面前的脆弱与渺小 ，也感受到了人在灾难面前，人性的伟大。旅店老板娘的一段话直到现在一人萦绕在心，深深地感染我感动我。“我比当年那些遇难同胞已经多活了17年。”心语既简单更朴实，心里的那年不是梦幻。在新生的映秀镇走上一圈，不再是去年的匆匆。那崩裂的山体与重生的屋舍，默默地诉说着不愿被提起的往事。感性，感想，感怀，不容易，也容易，新生、新生活一切的所有，告诉我，活着就好，活着真好。唯有经历，才能让人静下心来，发奋努力，就像那岷江鱼子溪的水在璀璨的灯火下依然奔流。

人说317是条寂寞的路，比不得318的喧嚣与浮华。正是这寂寞，成全了它。它像一位沉默的智者，引着我们，一步步直见性命。真正的西行便从这时开始，尘世的浮华与矫饰一步步剥去，路，渐渐瘦了下去，山，却猛然丰腴起来。再次重温川西的美景。草甸，牦牛，峡谷，绝壁，雪山，海子，高山流水，还是那么亲切和新鲜。苍茫草原，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那种阔达，叫人舒坦。在那一片片刀劈斧削的嶙峋山崖上，白色的僧舍，绛红的殿堂，从岩石里生长出来，嵌在巨大的山体之中。这就是信仰之巅3000年历史座落在海拔4800米之上的天空之城——孜珠寺。像是古老大地本身吐露出的神圣偈语。风猎猎作响，因了视觉与心灵的双重震撼。群山如海，神灵栖息于山，信仰栖息于寺，人的灵魂就在这追寻的路上，觅得片刻的栖息。

拉萨，是西进路上一个辉煌的、却又是人为的句读。拉萨的日子，是浸在酥油与梵唱里的。白墙托起千年的经文，金顶触碰天堂的呼吸。红日相映的圣殿，是时光的凝固，也是信仰的流动。阳光是金箔，一片片贴在布达拉宫的红白宫墙上，贴在大昭寺门前被无数身体磨得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我们带着远方风尘的躁动，混在转经的人流里，听着那种混合了风声、诵经声与木质转经筒“吱呀”声的交响，心像是被一种温吞而强大力量洗涤着。在八廓街琳琅的货摊间，我们总感到一种被文明妥善包裹的温柔

在广阔的原野上穿行，神山圣湖、冰川峡谷的极致自然之美和神奇惊艳，丰富多彩的人文景观与我与我们每一处所见所遇。新路海，当年川藏筑路大军修路时的称呼，藏语叫玉龙拉措。倾心神湖，西天瑶池。萨普，智慧神山。不是太美，是美的起点太高。纯洁的万年恒古的冰川与碧如宝石的星光闪耀的圣湖相遇，梦中的“伊甸园”；凝固在天际的蓝色史诗、似沉睡的冰美人的西藏大陆型冰川之一的卡若拉冰川，一场意外的雨雪蒙住了她的面容，坚硬、冷冽的风景带着亘古的寒意，像是被吹散了人烟的沙。

翻过岗巴拉山口，绿玉丝带般的宛若神女散落的绿松石耳坠的世界上最高的淡水湖羊卓雍措，九十九道弯，弯弯是天空的褶皱，藏着一湖的星辰。湖水如珊瑚枝般蜿蜒。那湖水是一种不近人情的蓝。像是一位清冷、不言不语的仙子卧在群山的怀抱中。蓝得近乎不真实，凝脂一般，极致的动和极致的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珠穆朗玛峰，世界之巅的终极朝圣。云层是他的面纱，星辰是它的王冠。在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真的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金字塔形的巨峰矗立苍穹，与山比肩而立。一览众山小，高处不胜寒。天地间除了风啸，万籁俱寂。仰望世界之巅，人类的渺小与自然的伟岸在此刻交织。那种威严，令人只想俯首。此刻，我想起了母亲，因为她曾经在80岁高龄的时候，就想来一次西藏。年纪大了，答应带她出来的人也不敢带她出来，那时我还在忙工作没时间，是心里话，就是有时间我也不敢带她来。出发前，我答应替她好好看看；想起了妻子，想起了孙女。孙女还小，来不了；妻子忙着带孙女，走不开。于是，我在世界第三极的世界之巅海拔5200米的大本营拿出手机，和她们一一视频通话，把美景和欣喜分享。

在冈底斯山脉与喜马拉雅山脉拱起的2000余平方公里的土林中，中国最孤独的县札达县昂然屹立。排山倒海般的札达土林，森林、巨塔、宫殿、废弃的城堡列对的僧侣，一切可以想象又无法想象的巨物……绝对的沉默的宏伟，数百公里之阔，在眼前无尽地铺展。时光的作品，天工万象，无可尽数。大自然用亿万年的风和水，在这里雕刻出了满眼金碧辉煌、宛若神话的世界。一夜消失的古格王国文明遗址高居在这片世界的中央与壮阔的雪山、绵延的土林相伴相生，风沙磨砺了千百年的残垣断壁之间，滚落的土块里见证了昔日王宫的繁华，佛殿的香火，战争的号角，最后都沉寂于这满目的土黄。一个王朝，可以兴起得那般轰轰烈烈，也可以湮灭的如此彻底干净。

世界公认的神山冈仁波齐，带着君临天下的威严，屹立在苍穹之下，雪峰闪着孤绝的光。终年的积雪在山脊上画出清晰的纹路，像神的符码。仰视这“世界中心”，我们久久无语。她不言不语，却回答了所有。转山的信徒用身体丈量着信仰的长度，用脚步诠释生命意义的坚韧。世界的中心，雪峰是神的阶梯，脚印是信徒的史诗。遇见神山，遇见自己，在缺氧处触碰活着的实感，和自己的心灵做一次和解。清澈的爱，只为中国——班公湖，见过她的蓝，才懂温柔，望过阿里雪山的白，方知俊朗。圣湖“世界江河之母”玛旁雍错，永恒不败的碧玉湖。是中国湖水透明度最大的湖。玛旁雍错的蓝，比羊湖更深邃，更沉静。是那种吸纳太多天空与神话而饱和了的蓝。湖水清澈得让人心颤，湖底的卵石与远山的倒影纤毫毕现。波浪一遍遍轻吻岸边的砂石，那声音温柔得像母亲的摇篮曲。佩枯措，孔雀蓝、松石蓝、靛青、钴紫……珠峰脚下的蓝宝石，神山怀抱中永不结冰的情书，揉碎了的天光语地气在湖底反复的调和。西夏巴马峰的倒影与雅鲁藏布江的涛声，成为佩枯措永恒的主题。

在阿里的土地上，没有树，连草，都是吝啬的。大地是赤裸的，是一片荒凉、洪荒未加修饰质地，带着一种史前的、蛮横的诚实。它的苍茫，不是美，它是一种力量，一种将人彻底掏空、再重新填上虚无与寂寥的力量。狮泉河，阿里高原上创造的一片生机盎然的地方。在阿里地区文化和旅游局、阿里地区旅游协会，我们领到了“勇士证书”：成功抵达“高原的高原、世界屋脊的屋脊”——西藏阿里。纪念您挑战极限、勇攀高峰的壮举，鼓励您风雨兼程、不畏艰辛的意志和坚忍不拔、顽强拼搏的精神，向您致敬！

穿越改则到民丰的“昆仑天梯公路”，海拔从5000米到1000米，生命禁区羌塘无人区的辽阔孤独和苍茫野性，……犹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静静地见证着千年风云，以其独特的方式孕育着令人生畏的生命奇迹。让你不得不慨叹生态高原独特魅力。这是一块被世界遗忘的土地。天高地迥，我们这辆小车，在无尽的黑褐色的大地奔驰，车窗外是永无止境的荒原。视野里看不到一丝人烟，天光云影在广袤的大地上推移。这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残酷的荒凉。是一段真正意义上的“在路上”。我们偶尔停下车，在雪山与荒原里走走，跳跃。天低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那绸缎般冷冽的蓝。在这在这极致的空旷寂静和绝对的孤独中，四下里只有风的声音，那是一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音的呜咽，人反而奇异地感到一种解脱，骨头缝里透着凉意，所有都市里带来的身份、焦虑、欲望，烦恼，在这里被无尽的天地稀释得淡而又淡，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心灵变得前所未有的宽敞与宁静

从这世界的极高处“北上”，便是一种缓缓的坠落。坠向改则，坠向新疆，坠向民丰、若羌那些被黄沙包裹的绿洲。风景从极致的冷冽过渡到极致的酷热，强烫的苍青与灰蓝，转眼间被塔克拉玛干无边的金黄所取代。“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残垣今犹在，古国曾何堪。断壁数记忆，新国标新异。”民丰、若羌、茫崖，这些地名里都带着边塞诗里的风沙气，风景从极致的荒凉渐渐过渡到另一种形态。若羌，静静沉睡的楼兰美女，茫崖，恶魔的眼睛“艾肯泉”，不似人间的人工奇景。小柴旦湖像个腼腆的村姑，静静地候在路旁，水色是天青的，温润如玉、宁静深邃，一眼千年充满诗意的蓝与绿的大柴旦翡翠湖，旖旎得的色彩，美则美矣，闪烁着一种欢快的、近乎奢侈的光芒。

德令哈，“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因为海子那首诗，蒙着一层悲情的面纱。夜色里的德令哈，灯火温暖，早已不复当年的荒凉，但那种巨大的、原始的悲伤，似乎还萦绕在城外的荒野里，与诗人留下的诗句一同，在风中低语——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入青海，至西宁再至西安渭南，一切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一切的色彩都变得温顺，那高原上凌厉的、硬朗的、直逼灵魂的一切，都被妥帖的收拢在心里。高原之美，在景更在心。是自然与信仰的交响曲，雪山是信仰的脊梁，湖泊是神灵的泪光。每一寸土地都镌刻者自然的壮美与人文的深邃。在那里，有我们向往的纯粹，最后的诗与远方；在那里，每一步都是和自我对话，每一眼都是和神灵相遇。

二十六天的旅程结束了，拖着满是风尘的行囊回到家乡，像是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心跳。西进，是强有力的起搏；北上，是最激昂的峰值；而东归，便是那悠长而满足的回落。在高原上起起伏伏，上上下下，颠颠簸簸，身体在炼狱，心灵在天堂。横穿八百二十多公里羌塘无人区，走过千余公里塔克拉玛干沙漠，越过阿尔金无人区，可可西里无人区，在历史的版图前，对话浩瀚沙海里的36古国文明，想象着历史的演绎。历史天空，滚滚红尘，弥漫的岁月里，无言的记忆中，民族的交往与和解，国家的版图越拼越大。那高原，什么也没说。却让我听见了一切。离开吉隆口岸的四天后吉隆口岸遭遇了特大泥石流灾害，离开改则到达新疆，改则发生了地震。在冈仁波齐景区售票处，售票的小姑娘建议我们在国道边看神山，可以看到神山的正面，是最佳的观赏点，省去了我们相关的费用。从改则到民丰，穿越羌塘无人区，一路无恙……26天的跋涉，万余公里的旅程，一路的雪山、圣湖、废墟和荒原，一路的惊喜和幸福。这不是一次旅行，更像是一场仪式，一次对灵魂的献祭与赎回。站在淮安家中的窗前，窗外依旧是那片灰白的天，运河的水汽依旧温润，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一切又似乎有了改变，原点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原点了。我从家乡温润的原点出发，去那世界的脊梁上，历经最极致的荒寒与壮阔，带着一身被阿里阳光灼烤过的肤色，回到能重新认识、并更深地回到原点。我的这颗被风沙与烈日磨得粗糙的心，定然映照过冈仁波齐的雪，浸润过玛旁雍措的水，刻上了土林的沟壑与荒原的风。那一路的风景，不再是地图上的名字，它们已沉入我的血脉，成了新的“原风景”。这真的是一场过于奢侈的梦。我的魂分成了两半，一半已随着那阵略过孜珠寺山顶的风，那片倒映过羊湖蓝天的云，那块聆听过古格王朝叹息的土墙，留在了那片高原上。它变得沉默，却更加厚重。而另一半，虽然回到了这温润的平原，却总在夜深人静时，听见羌塘的风在窗外呼啸，德格印经院的经版在传唱；看见珠峰的星光在头顶闪烁，阿里的云影在梦里飘曳，翡翠湖诗意的蓝与绿在心里微澜……

旅行的意义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沿途的风景和经历。身体能到达的地方，别让眼睛成为遗憾。很多时候，匆匆一瞥不足为奇，当静心回眸，个中滋味很多很多。很多时候，与景，与人，与事的相识交往，是一场认识交往，再认识再交往，反复认识反复交往，重新认识重新交往。是接纳自己，包容自己，去伪存真，扬长避短，不断革新自我的过程，是一场在风景里净化，在人和事中蜕变，不断更新塑造自我的过程。“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喜欢岭还是喜欢峰，还是峰岭都喜欢！身在其中，无景无我；跳出界外，有我有景。界里界外，感受不同的风景，体悟不同的人生遇见，获得更多的理解和认识。没有一见钟情，只是当年朦胧的意识变得更加清晰。所谓的一见钟情，只不过是事后的慢慢思量和回忆中获得的美好认识。才能谈得上喜欢和不喜欢，喜欢的放在心里，不喜欢的放回原处。

完稿于2025年10月

从家乡的原风景开始，第一天，淮安到宜昌961公里；第二天，宜昌到成都到汶川映秀889公里；第三天，映秀到马尔康到观音桥296公里；第四天，观音桥到甘孜310公里；第五天，甘孜到德格545公里；第六天，德格到江达到昌都554公里；第七天，昌都到孜珠寺到丁青316公里公里；第八天，丁青到比如343公里；第九天，比如到萨普神山到比如到那曲435公里，第十天，那曲到拉萨翻越海拔5200米的念青唐古拉山，345公里；第十一天拉萨；第十二天，拉萨到浪卡子县164公里；第十三天，浪卡子县到江孜到定日420公里；第十四天，定日到珠峰大本营到吉隆镇431公里；第十五天，吉隆镇到吉隆口岸国门（中尼口岸）到帕羊镇511公里；第十六天，帕羊镇到冈仁波齐到札达493公里；第十七天，札达到阿里狮泉河208公里；第十八天狮泉河到班公湖到狮泉河280公里，狮泉河到盐湖乡313公里；第十九天，盐湖乡到改则县174公里到（走进八百多公里的羌塘无人区）先遣乡134公里公里；第二十天，西藏改则县先遣乡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丰县685公里；第二十一天，民丰县到若羌县567公里；第二十二天，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若羌县到青海省茫崖市到格尔木878公里；第二十三天，格尔木到小柴旦湖到大柴旦翡翠湖到德令哈425公里；第二十四天，德令哈到西宁市乐都县547公里；第二十五天，西宁乐都到西安市渭南县880公里；第二十六天，渭南市到家962公里，回到家乡的原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