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舅

余笙

这个假期，阴雨连绵，我频繁穿梭于各个饭局之间，整个人蔫头耷脑，毫无兴致，只是机械地跟着家人赴宴，宛如被线牵引的木偶。

今日，三舅组织了一场极为丰盛的饭局。餐桌上，一盘切得纹理清晰的三文鱼刺身搭配着酱油和芥末，色泽诱人的熟虾堆得满满当当，还有我最爱的玉米、香甜红薯，肥美的螃蟹、精致的凉拌菜以及风味独特的酱料错落摆放，尽管看上去是土洋结合，但是每个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亲情满满的。席间，三舅不经意地说道：“连日下雨，家里三百多亩玉米全陷在地里了，雇了好几十号工人往外扛。”这话如同一记惊雷，惊得我目瞪口呆，嘴巴大张。

说起我的三舅，在三个舅舅中，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他生性老实，沉默寡言。大舅在洛阳工作，后来他家的表哥表姐都定居在了洛杉矶；二舅家的生活也十分优渥，几个表哥表姐同样过得有声有色。唯独三舅，据我妈所言，当年大姥姥的父母家境富裕，为了防止家产外流，便安排大姥姥嫁给了自己的表哥，也就是我的大姥爷。他们属于姑表姐弟，近亲结婚的悲剧随之而来，他们生下的唯一个孩子不幸夭折。无奈之下，才把三舅过继给了大姥爷。或许是因为这层特殊的关系，我从小就觉得和三舅不那么亲近，反而与二舅格外亲昵。大舅离家远，后来我还常常羡慕大舅家表哥表姐们在国外的生活。

尽管三舅妈对我极好，她没有女儿，所以每次见到我，总会偷偷塞钱给我好吃的就更不用说了。但不知为何，我始终对他们亲近不起来。过年过节，我也从未主动去探望他们，弟弟多次劝我，我都置之不理。中秋节前，我去二舅家，二舅还说：“咱们家族就属你三舅家最富裕、最能干，家里有十多台收割机，每年到了小麦收割期我三舅带他的收割机好几个月在外省收割小麦，而且据说现在的收割机里都有空调，家里土地上千亩。其中还有几十亩的大棚”当时的我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可今日在饭桌上的所见所闻，着实令我惊讶不已。

三舅妈深知我最爱吃玉米和地瓜，她将每一块玉米都仔细处理，把玉米须摘得干干净净，堆在我跟前，地瓜也是如此，还热情地让我喜欢就多带些回家。三舅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那一刻，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我想起了我妈生病的时候，叔叔和婶婶没有来看望过一眼。我妈离世那天，我在家中与我爸大吵一架，哭喊着让他与叔叔断绝关系，还赌气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和叔叔一家来往。弟弟过来劝我：“姐，凡事眼光要放长远些，向前看。”当时的我非但没听进去，还狠狠地斥责了他。如今回头想想，才发觉自己在某些事上是目光短浅了。

三舅就像老黄牛，默默的付出，从不炫耀自己的收获。他没有大舅一家的海外风光，也没有二舅家时常挂在嘴边的热闹，却用一双手，刨出了自己的天地。那些我曾以为“寒酸”的沉默，原来是最厚重的力量；那些被我忽视的目光，始终藏着最纯粹的亲情。原来最值得仰望的人生，不是活成别人眼中的传奇，而是在平凡里，把日子过成脚下踏实的土地，把深情酿成岁月里绵长的酒。